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48/88页)

明天她得想办法到巴黎去,她得回家。她必须知道迈克尔的遭遇。也许他还活着,就像她一样。也许某个好心人想办法撬开壁橱,把他放了出来。她不知道会有谁这么做。谁会去救他?她一向不信任脸上老挂着狡猾笑容的门房罗耶夫人——不,这个女人不会去救迈克尔的。那么,那个好邻居,也就是在黑色星期四早晨大喊“你们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他们都是真诚善良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做!”的小提琴老师呢?有可能,也许他有办法救迈克尔,弟弟或许安安全全地待在这位好邻居的家中聆听老师用小提琴拉奏波兰小调。在她的想象当中,迈克尔双颊粉嫩,放声大笑,拍手绕圈起舞。迈克尔应该在等着她,每天早上都会问小提琴老师:“西尔卡今天会来吗?姐姐什么时候才会来?她答应会回来带我,她说的!”

凌晨,公鸡高啼,莎拉醒来时发现枕头上一片泪痕。她迅速穿上珍妮薇帮她拿出来的衣服。这些过时的男孩衣裳干净耐穿,不知道原来的主人是谁。可能是那个煞费苦心在书本上写下自己名字的尼古拉·杜佛吧。莎拉把钥匙和钱放进口袋里。

楼下凉爽的大厨房里空无一人。时间还早,连猫咪都还蜷在椅子下睡觉。女孩拿了些松软的面包吃,喝了牛奶。她不停摸自己的口袋,以确认钱和钥匙都还在里面。

早晨十分炎热,但是天色阴沉,她知道晚上会有一场暴风雨。以前她和迈克尔最怕的就是暴风雨。她思考应当如何前往车站。奥尔良很远吗?她一点儿概念也没有。要怎么办?怎么找路?她自言自语,都到这个节骨眼了,绝对不能放弃,一定得弄清楚怎么走,要想出个办法。还有,她必须先向朱尔斯和珍妮薇道别,才能离开。她一边在门边等待,一边丢面包屑喂食鸡群。

半小时之后,珍妮薇下楼来,昨夜的惊吓在她的脸上残留着痕迹。过了几分钟,朱尔斯也跟着出现了,亲吻着莎拉的小平头。女孩看着老夫妇缓慢却细心地准备早餐,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们了。她要怎么说出自己今天就要离开呢?他们一定会很伤心。但是她别无选择,一定得回巴黎。

等他们吃完早餐,开始整理厨房时,她终于说出口。

“你不能这么做,”老妇人倒抽一口气,手上擦的杯子几乎掉下来,“路上随时有人巡逻,火车上也有人监看,何况你连身份证件都没有。你会被拦下来,然后被送回营区里。”

“我有钱。”莎拉说。

“但是德国人不会因此就不抓——”

朱尔斯举手打断妻子的话,想说服莎拉再多留一阵子。朱尔斯缓和却坚定的语气让她想起父亲。女孩心不在焉地点头听着,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向老夫妇说明她为何必须回到巴黎。她该怎么说,才能像朱尔斯这样镇静坚定呢?

结果,女孩急忙说出口的话仍然没有条理,她受够了,不想强装成大人,这让她气恼地跺脚。

“如果你们想阻止我,”她阴郁地说,“如果你们拦我,我会偷跑。”

她起身就朝门口走去。老夫妇无动于衷,只是惊讶地看着她。

“等等,”朱尔斯终于说话,“等个一分钟。”

“不,我不等,我要去车站。”莎拉握住门把。

“你连车站在哪里都不知道。”朱尔斯说。

“我会找到的。”

她拉开门闩。

“再见了,”她对老夫妇说,“还有,谢谢你们。”

她转身走向栅门。这一点儿都不难,实在太容易了。她穿过栅门,弯身拍抚小狗的头,这才突然了解自己做了什么决定。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没有别人在她身边。她想起瑞秋凄厉的尖叫、军人行进的脚步,还有少尉令人心寒的笑声。她的勇气逐渐消失了。她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向老屋。

朱尔斯和珍妮薇仍然没动,从窗口往外看着她。突然间,两个人同时动了起来。朱尔斯伸手拿帽子,珍妮薇则一把抓起皮包。两人匆匆来到屋外,锁上前门。老夫妇走到莎拉身边,朱尔斯伸手搭着她的肩膀。

“请你们不要阻止我。”莎拉红着脸喃喃低语,但看到老夫妇跟上来,她又高兴,又备感困扰。

“阻止你?”朱尔斯笑了,“我们可不想阻止你,固执的傻孩子。我们要陪你去。”

顶着似火的骄阳来到墓地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于是停下脚步稳住呼吸。班贝尔有些担心,我要他别紧张,我只是睡眠不足罢了。他仍然有些怀疑,但是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