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43/88页)

“是的,这得感谢法国善良的家庭以及宗教团体组织的协助,很多犹太人存活了下来。”

我盯着他。

“您认为莎拉·史塔辛斯基获救,并且活了下来?”

他看着照片上面露笑容的甜美女孩。

“希望如此。现在,你知道原来是谁住在你们家的公寓里了。”

“是的,”我说,“谢谢您。但我还是不懂,我丈夫一家怎么可能在史塔辛斯基一家遭拘捕后,还能住进公寓里。我实在无法理解。”

“无须太过严苛,”弗兰克·李维向我提出忠告,“的确,当时有许多巴黎人漠不关心,但是别忘了,当时的巴黎仍在德军的占领下,人们会担忧自身性命安全,整个大环境毕竟是无法同日而语的。”

我离开李维的办公室,情绪忽然崩溃,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这漫长的一天太耗人心神了,我的小世界正分崩离析,一寸一寸地瓦解。首先便是伯特兰和宝宝的事,而我必须做出抉择,直面今晚和丈夫的讨论。

接着,是圣东日街上的公寓的难解之谜。泰泽克一家在史塔辛斯基全家遭到拘捕之后居然立即入住,而祖母和爱德华却丝毫不想提起这件事。原因何在?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想隐瞒什么?

我走向马尔伯夫街,陷入无法自拔的复杂情绪当中。

那天傍晚,我和纪尧姆在名流咖啡馆碰面。他坐在馆内的吧台边,远离嘈杂的露天咖啡座区。他带来一些我早就想参考,却苦于无法获得的图书,尤其是其中一本有关卢瓦雷的集中营的参考资料。我十分高兴,诚挚地向他道谢。

我本来不打算提起当天发现的事,但还是向他娓娓道来。纪尧姆仔细聆听之后告诉我,他的祖母曾经说过,有些犹太人居住的公寓在主人遭拘捕后被侵吞或抢夺的事。警察在部分公寓的门上贴了封条,几个月,甚至几年后,封条脱落了,而主人一直没有回来。根据纪尧姆祖母的说法,在警察和公寓门房的密切合作下,后来这些房子很快就找到了新住户。泰泽克一家很有可能就是这么找到房子的。

“茱莉娅,这件事为什么会对你这么重要?”纪尧姆最后这么问我。

“我想知道那个女孩的遭遇。”

他用深邃的眼眸端详着我。

“我懂了。但是,向你丈夫家人提问题时,千万要谨言慎行一些。”

“我知道他们没有向我说出一切,我想知道他们隐瞒了什么。”

“小心点儿,茱莉娅。”纪尧姆又说了一次。他虽然面带微笑,目光却十分肃穆,“你手上拿着潘多拉的盒子,有时候还是不要打开的好,你不必事事明白。”

那个早晨,弗兰克·李维也说过同样的话。

朱尔斯和珍妮薇惊慌失措,两个人默不作声,背着双手苦恼地在屋里焦急踱步。老夫妇想将瑞秋移到楼下,但是她身子太虚弱了,无法配合,于是他们只好让她留在床上。朱尔斯拼命安抚珍妮薇,却没有用,老妇人时不时地哭倒在身边的椅子上。

女孩慌慌张张地跟在老夫妇身后问了什么,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她只注意到朱尔斯不停瞥向窗外的栅门和门口。

夜幕低垂,朱尔斯和珍妮薇依着火炉相视而坐,两人似乎都恢复了镇定,但是女孩发现珍妮薇的双手仍在颤抖。老夫妇脸色苍白,一直看着大摆钟。

这时,朱尔斯转身低声交代女孩,要她再回到地窖里去。地窖里有好几大袋土豆,她得爬进袋子里,想办法躲好,明白吗?这很重要,要是有人进了地窖,绝不能让别人找到她。

女孩愣住了,说:“是德国人要来了吗?”

朱尔斯和珍妮薇还未来得及回答,外面就传来狗吠声,三人都跳起身来。朱尔斯对女孩比画手势,指了指地窖的门。随着他的指示,女孩立即躲进阴暗潮湿的地窖中,尽管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她仍摸索到深处一袋袋堆起来的土豆。女孩迅速拉开布袋,想躲到后面,不料却撕破了其中一个袋子,土豆滚落一地,发出一连串的滚动声,她又连忙将土豆堆在自己身边。

接着,沉重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出现。女孩听过这种脚步声,通常在巴黎夜晚宵禁之后才会出现。女孩知道脚步声代表的意义。她曾经在窗口偷看,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看见戴着圆形钢盔的军士整齐划一地在街上行进。

行进的军士朝老屋走过来。从脚步声分辨,起码来了十个人。女孩听到了男人的声音,虽然有段距离,但是还算清楚。这个男人操着一口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