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32/88页)

几个星期前,我们邀请伊莎贝尔一家去勃艮第一起共度周末,她的女儿马蒂尔德和佐伊同龄,另外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儿子马修。伯特兰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逗他玩,让他骑在自己的肩头,跟他笑哈哈,但眼底却有一抹深沉的忧伤,这让我实在很难受。所有人都在外面享用他们的法式蛋挞时,伊莎贝尔发现我独自在厨房里偷偷垂泪,她抱紧我,给我倒了一大杯酒,打开音乐,用戴安娜·罗丝(13)的歌喉安抚我。“这不是你的错,心肝宝贝,要记住,错不在你。”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很无用。泰泽克一家一直都很好心不提此事,然而我仍感到自己没有满足伯特兰最大的愿望:给他再生个孩子,最重要的,是生个儿子。伯特兰只有两个妹妹,没有兄弟,算是后继无人了。一开始,我并没有了解到泰泽克一家对于这个传统的重视。

我很明确地表示过,虽然我成了伯特兰的妻子,但仍要以“茱莉娅·嘉蒙德”称呼我,说完,四周一片震惊的沉默。我的婆婆科莱特带着生硬的微笑向我解释,在法国,这种做法还十分新潮,或者说太新潮了。女性的观点在这里还没有被全盘接受。法国女人对外最好还是要冠以夫姓比较好,我的余生应该好好当一位“伯特兰·泰泽克夫人”。我还记得我对着她微微一笑,告诉她我还是要保留“嘉蒙德”这个姓氏。她没说什么,但从那以后,她和我的公公爱德华总是以“伯特兰的妻子”来介绍我。

我低头看着那条蓝色的线。孩子,一个孩子!无尽的喜悦淹没了我,我要生一个宝宝了。我环顾四周,看着熟悉的厨房,站在窗户边看着底下幽暗的庭院。男孩女孩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但我知道伯特兰想要个儿子,不过要是一个女儿他也会很爱她的。这是我们期盼已久的第二个孩子,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连佐伊都不再吵着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玛玫也不再过问此事。

我要怎么告诉伯特兰呢?我不能就在电话里跟他说,得找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私密的地方。然后我们要小心翼翼地,在怀孕三个月之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好想打电话给赫尔夫、克里斯托弗、伊莎贝尔、我的妹妹以及父母,但我忍住了;我的丈夫必须是第一个知道的,然后是我的女儿。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拿出手机,给保姆艾尔莎打了个电话,问她是否今晚有空照顾一下佐伊,她说好的。接着我在我们最爱的一家餐厅里预订了个位置,那是一家位于圣·多米尼克的啤酒屋,自打结婚后我们常去。最后,我给伯特兰打了个电话,结果转到了他的语音信箱,我告诉他晚上九点,准时在图米厄餐厅见面。

前门传来了佐伊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关上门,来到厨房,手里拿着她沉甸甸的背包。

“嘿,妈妈,”她说,“今天过得好吗?”

我笑了,每次我看到佐伊漂亮的脸蛋、高挑的身材还有清澈的淡褐色眼睛,我都会莫名感动。

“你过来。”我说,紧紧地把她拥入怀中。

她抽开身子,盯着我。

“今天过得很好,对吗?”她问,“我能在你的怀抱里感受到。”

“是的。”我说,我真想告诉她,“今天过得很好。”

她看着我。

“我很高兴。你最近很奇怪,我还以为跟那些孩子有关。”

“哪些孩子?”我说着,拂开她脸上的发丝。

“你知道啊,那些孩子。”她说,“冬赛馆里的孩子,他们再也不能回家了。”

“是的,”我说,“这让我很难过,现在也一样。”

佐伊握住我的手,转动着我的结婚戒指,一圈又一圈。从小她就喜欢这么玩。

“上周我听见你在电话里讲的那些话了。”她说,可她没有看我。

“是吗?”

“你以为我睡着了。”

“哦。”我说。

“我没睡着。那天很晚了,我以为你在给赫尔夫打电话。你告诉了他玛玫说的那些事。”

“关于公寓的吗?”我问。

“是的。”她说,最后,她还是看向我,“那儿之前住了一家人,但横遭厄运,接着玛玫一家住进了那里,像是毫不在乎一样。”

“你都听到了?”我说。

她点点头。

“你知道关于那个家庭的事吗,妈妈?你知道他们是谁,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