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二年五月,巴黎(第34/88页)

傍晚时分,她们俩离开了道路,来到了一片树林里。郁郁葱葱的树荫底下凉爽舒适,还有一阵清新而潮湿的气息。她们想找到草莓或者树莓充饥,没多久她们就找到了一棵果树。瑞秋喜极而泣,两人坐下来狼吞虎咽了一阵。这让女孩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和家人在河边共度的美好假期,爸爸也曾带着她摘果子吃。

太久没吃这么多东西了,女孩有点反胃,捂着肚子呕吐,把还没来得及消化的果子全部吐了出来,满嘴的酸臭味。她跟瑞秋说,得喝点水,于是强打起精神走进树林深处。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这里仿佛一片秘密的世界。忽然间,她看见一头鹿越过一片蕨菜,她屏住呼吸,敬畏地看着这一切。她是个城市里的孩子,大自然对她而言还很陌生。

她们在树林深处找到了一片清澈的水塘,水塘里的水如琼浆一般,女孩喝了好久,漱着口,把嘴里蓝莓的酸味都冲刷干净了。她把双腿没入平静的水面,自打上次在河边度假之后,她再也没有游过泳,也不敢到这片水塘里。瑞秋知道了,便告诉女孩下水后自己会扶着她。女孩抓着瑞秋的肩膀进入水里,瑞秋像父亲以前那样,扶着她的腹部和下巴。水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她感到十分舒适,仿佛被柔顺的丝绒包裹着一般。水弄湿了她被剃光的脑袋,后脑勺上金色的发根根根竖立,像她爸爸以前的下巴那样扎人。

忽然间,女孩似乎有点浑身虚脱,她好想躺在柔软的青苔上小睡一下,只是小憩一会儿就好。瑞秋同意了,她们的确可以休息一下了,这个地方很安全。

两个女孩靠在一起,开心地躺在清新的青苔上,这里和营房里恶臭的草席真是有天壤之别。

女孩立刻就沉沉地进入了睡眠。这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睡得这么香甜。

一进酒馆,走过老式的吧台和彩色玻璃,右边角落里有一把红色丝绒的椅子,那里就是我们常坐的位置。我坐了下来,看着周围穿着白色长裙的服务生忙碌着。一个服务生给我端了一杯欢乐香槟。今晚的客人很多。伯特兰和我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就是带我来的这里,多年来,这里一直都没怎么变过,低矮的天花板,乳白色的墙壁,发着微光的灯,还有上过浆的餐巾。餐厅的招牌菜是科雷兹和加斯科涅的菜系,也是伯特兰的最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住在马拉街附近一栋雅致的顶层小公寓里,那里的夏天酷热难耐,毕竟我是从小就在美国吹着冷气长大的人,实在不懂伯特兰怎么能容忍得了那里的暑气。那时,我还跟那两个男孩住在贝尔特街上,在巴黎的炎炎夏日里,我那阴凉的房间里宛如避暑的乐土。伯特兰和他的妹妹们在巴黎最为风流雅致的第七区里长大,他的父母就在又长又曲折的大学街上生活了很多年,家里经营红火的古董店也位于巴克街上。

正是在那个我们常坐的位置上,伯特兰向我求婚,在那儿我告诉他我怀上了佐伊,也是在那儿我告诉他我发现了艾米莉。

艾米莉。

不,现在不要想了,艾米莉已经过去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得承认,其实我并不确定。但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也不想追究。我们将要迎接一个新生命,连艾米莉也无法抗衡。我闭上眼睛,略带苦涩地笑了。对丈夫的风流韵事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正是法国人的典型态度吗?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视而不见。

十年前,我第一次发现了伯特兰的不忠,为此和他大吵大闹。那时,我就坐在这里,沉思良久后,我决定当面告诉他。他并没有否认,可仍旧镇定自若,只是双手托着下巴听着我说。信用卡泄露了他的秘密,坎内街上的珍珠旅馆、德朗布尔街的莱诺克斯旅馆、克丽丝汀街的克丽丝汀旅社。旅馆的账单一张接着一张。

他并没有刻意掩人耳目,不管是账单,还是他身上、头发上沾染的她的香水味。他那辆奥迪旅行车上的乘客安全带是最先出现的线索,我还记得,那上面散发着浓烈的娇兰香水“蓝色时光”的芬芳。要找到她并不难,而且,我早就认识她。我们刚结婚不久,他就介绍她给我们认识了。

她是个四十多岁的离异女人,有三个孩子,有一头银棕色的秀发,身材娇小,妆容精致,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手上永远拿着适宜的包,脚上永远踩着适宜的鞋,是个典型的法国女人的形象。她有一份得体的工作,住的公寓可以眺望特罗卡迪罗广场。还有她那个“艾米莉”这个法国古老的名字,听起来宛如一瓶法国佳酿。

艾米莉是伯特兰多年前在维克多·杜卢伊大学念书时的女朋友,即便后来各自结婚、生子,也仍旧藕断丝连。“我们现在是朋友。”他曾允诺说,“只是好朋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