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一章(第13/17页)

请注意,我们的贵族茶花女在40年代初期以前还不存在。

整个新动向,思想、追求、不满和烦恼的新的觉醒,都从那时以后才崭露头角。

贵族茶花女现象在人性和历史方面都可追溯到这个时期。那是一种对铅一般沉重的旧式家庭关系的朦胧抗议,对男子荒淫无耻的放荡生活的反叛。那些受压制的女人,被抛弃在家中的女人,她们有闲暇读书,可是她们觉得《治家格言》94与乔治·桑的小说背道而驰,当她们听到布朗瑟和塞勒斯蒂娜那些激动人心的故事后,便再也忍耐不住,成了脱缰的野马。她们的抗议是荒谬的,但是她们的处境也是荒谬的。她们的反抗没有明确的观念,只是使她们的血液不能平静——她们感到委屈。她们觉得自己受了侮辱,受了压迫,但是除了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她们的自由意志找不到出路。她们用行动进行抗议,她们的反叛充满了随心所欲的恶劣行径,她们任性,放荡,调情,甚至为非作歹。她们走出了牢笼,但是并没有真正解放。内心的惶恐和困惑依然统治着她们,她们故意不顾一切,要过这另一种生活。她们用自己的狭隘自私对抗压迫者的狭隘自私,她们再也不愿忍受,但是她们却没有坚定的指导思想,只有一股年轻人桀骜不驯的胆量。她们像焰火一样升到空中,光彩夺目,星火四射,然后便毕毕剥剥落到地上,昙花一现似的消失了。这就是我们那些出身贵族的茶花女,那些珠光宝气的失足者的故事。

当然,在这件事上,我们也不妨回忆一下愤怒的罗斯托普钦95的话,他在临终前谈到12月14日时说道:“我们一切都颠倒了,在法国,老百姓想向上爬,想当贵族,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们这里却是贵族想变成老百姓,这太荒唐了!”

但是在我们看来,这个特征一点也不荒唐。它是从两个基本事实一脉相承地发展而成的:一个是我们所接受的教育本来与我们格格不入,并无必然的联系,另一个是我们所努力建立的社会制度,它的性质与我们是根本不同的。

然而这已涉及我们的基本信念问题,这事说来话长,不便多谈了。

在我国的发展过程中,这些失足者不会不留下自己的脚印,她们有自己的意义和作用,她们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寻欢作乐的先锋队伍,打着唿哨,摇着铃鼓,载歌载舞,旁若无人,争先恐后地投入了战斗,为另一支更严肃的队伍开辟了道路,后面这支队伍是既不缺乏思想,也不缺乏勇气,而且是用击针枪96武装起来的。

3.智慧女神之花

这支队伍便是革命的化身,那严峻的十七岁的少女……眼镜使她眼中的火减弱了,但是智慧之光却把她的心照得更亮了,不穿钟式裙的女人代替了不穿短套裤的男子97。

女大学生,女学究,这是与失足者太太毫无共同之处的。现在荡妇们头发白了,脱落了,人老了,得让位了,由还没成年的女学者占有她们的位置了。沙龙的茶花女和失足者属于尼古拉的时代。她们也像那时仪仗队的将军们,他们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是自己的士兵中的胜利者,熟知作战艺术中全部化妆技巧,漂亮军装的全部迷人魅力,衣服上从不会沾一滴敌人的血渍。但是随着克里米亚战争的开始,这些风度翩翩、在涅瓦大街上供人瞻仰的将军,一下子消失了;同样,那“纸醉金迷的舞会”,那情话绵绵的小客厅,那洋溢着女将军们的欢声笑语的酒筵,也一下子被大学的讲堂和解剖室取代了,而剪短了头发的女大学生戴着眼镜,在那里研究大自然的秘密。

在那里必须把所有茶花和兰花丢在脑后,忘记两性的存在。在科学的真理面前,在真理的世界中,两性的区别模糊了。

我们的茶花女是吉伦特党人,因此她们才带有福布拉斯的气质98。

女大学生是雅各宾派,穿女装的圣茹斯特——个性鲜明,纯洁,然而铁面无情。

茶花女戴的是温暖的威尼斯的半截面罩99。

女大学生也戴面罩,但那是涅瓦河的冰雪做的。前者不会消失,后者却必然融化……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了。

这是真正的、自觉的抗议——抗议和转机。“这不是骚乱,这是革命。”100放荡、奢侈、逸乐、服饰退后了。爱情和淫欲落到了三四等地位。阿佛洛狄忒101带着自己一无所获的弓箭,气呼呼地走了,帕拉斯102擎着标枪和鸱鸮代替了她。茶花女是从不明确的憧憬,从愤怒,从如饥似渴、焦躁不安的欲望出发……最后满足了自己的要求。而这些人是从她们所信仰的思想,从宣告“妇女的权利”出发,履行信念所赋予的责任。一些人按照原则献出了自己,另一些人根据义务提出了怀疑。有时大学生们会走得太远,但她们终究还是孩子——她们倔强,傲慢,然而仍是孩子。她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