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第四十章(第10/14页)

我记得有一幅法国漫画,那是针对傅立叶主义者和他们的热烈追求的,画上是一头驴子,驴背上缚着一根直立的木杆,杆子上挂着一束干草,驴子看到干草,为了吃它就得朝前走,这样,干草当然也朝前移动了,驴子永远落在它的后面。这善良的牲口也许会永远这么走下去,但是难道它会永远受愚弄吗

现在我得谈另一件事了:正当一个地方毫无理由地把我撵走时,另一个地方却热情地接待了我。

沙勒答应福格特为我的国籍问题帮忙,那就是物色一个愿意接纳我的公社52,然后向联邦议会提出。取得瑞士国籍必须先找到一个乡村或城市同意接受新的公民,这个规定是完全符合每个州和每个城镇乡村实行自治的原则的。莫拉(墨顿)湖边的沙特尔乡答应了,只要向乡里缴纳一笔不多的钱,它就可以接纳我的家庭作它的农村居民。这个乡离墨顿湖不远,勇敢者查理53便是在这里被击败身死,后来奥地利(接着又有彼得堡)书报审查机关就利用他的不幸身亡,在罗西尼的歌剧中用他的名字代替了威廉·退尔的名字。54

事件提交给联邦议会,两个耶稣会议员表示反对我,但没有办法阻挠。其中一人说,应该先查明我为何被流放,是什么激起了尼古拉的愤怒。有人回答道:“这件事本身已说明了一切!”结果哄堂大笑。另一个为了谨慎起见,装出客气的样子,要求增加保证金,免得万一我去世,我的孩子们的教育和生活费用落在穷苦的乡民们身上。沙勒的回答满足了这位耶稣的门徒的要求。我的公民权获得了极大多数的通过,于是我从俄国的七等文官一变而成了墨顿湖畔沙特尔乡的赋税农民,弗里堡州文书在我的身份证上写的是:“该人原籍为莫拉附近之沙特尔乡。”

其实改变国籍并不影响在本国的升迁,眼前我就有两个光辉的例子:路易·波拿巴作过图尔高维亚的公民55,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是达姆施塔特的市民56,可是在他们取得这些公民权之后,依然当上了本国的皇帝。当然,我的前程不会这么远大。

我得到消息,知道居留权获得批准以后,少不得要去一次与新同乡见见面,表示感谢。何况正是在这时我迫切希望独自清静一下,以便对自己进行反省,一方面回顾过去,一方面展望笼罩在迷雾中的未来,因此我很欢迎这个外在的推动力。

在我离开尼斯的前夕,当地公安局长约我前去,向我宣布了内务大臣的命令:立即离开撒丁王国的领土。这个奇怪的措施出自一向态度随和、办事圆滑的撒丁政府,使我大惑不解,超过了1850年巴黎对我的逐客令。而且这事来得无缘无故,莫名其妙。

据说,这是多亏了两三个住在尼斯的俄国大忠臣的关心才发生的,我愿意指出,其中一个是司法大臣帕宁。他不能容忍一个弄得皇上非常生气的人不仅安然无恙地活着,还与他住在同一个城市里,而且明明知道皇上不喜欢他的文章,他仍照写不误。据说,司法大臣到了都灵,向阿泽利奥大臣57提出,要求为了他们的友谊驱逐我。阿泽利奥大概还记得,我关在克鲁季茨兵营时,为了学习意大利语,拜读过他的《巴莱塔的骑士比武》(一部“既非古典的、也非旧式的”58小说,尽管同样枯燥无味),因此没有采取行动。不过他之不肯马上驱逐我,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在达成这种友好的谅解以前,俄国先得派出大使,可是当时尼古拉还在为查理·阿尔贝特的叛逆思想生气呢。59

然而一旦需要,尼斯的行政长官和都灵的大臣们便会利用对我的诬蔑。在我被驱逐前几天,尼斯爆发了“人民骚乱”——船夫和小店主在银行家阿维陀尔花言巧语的煽动下,提出了抗议,反对压制这个自由港,态度相当强硬,他们宣称尼斯公国是独立的,具有不可剥夺的权利;整个王国普遍实行的低关税政策削弱了尼斯的特殊利益,没有尊重“尼斯公国的独立地位”和“记载在历史文件上”的权利。60

阿维陀尔,这位帕隆河(一条流经尼斯的干涸的小河)边的奥康内尔61被捕入狱,尼斯街头夜里还出现了巡逻队,人民也出动了,双方唱着歌,但唱的是同样的歌——这就是一切。对于这件关税和税率的兄弟阋墙之争,无论我或其他外国人都不会介入,这还用说吗?然而行政长官却声称流亡者中某些人煽动了这次事件,其中一人便是我。政府为了表示根除祸乱的决心,命令我和其他一些人立即离境。

我去见行政长官(一个耶稣会教徒),向他指出,对一个本来即将离境的人勒令出境完全是多此一举,何况我口袋中还揣着经过签证的护照,因此问他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向我声明,他也像我一样感到奇怪,这是内务大臣采取的措施,事前甚至没有与他联系过。他的态度这么客气,使我不能丝毫怀疑,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我把我与他的谈话写信告知了反对派的著名代表洛伦佐·瓦列利奥62,便到巴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