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尼·赫·凯切尔(1842—1847)(第12/14页)

理论像几何一样枯燥,像代数一样没有个性,因而可以进行广泛的概括;它必然怕感性印象,正如奥古斯都那样,要命令克莉奥帕特拉放下面纱51。但对于积极的干预,热情比理论更为必要,而人在代数中是找不到热情的。他可以理解共性,但他所爱或恨的还是个体。斯宾诺莎以他直言不讳的天才的全部力量宣告道,必须确认实际存在的只是虫蛀不坏的、永恒的、不变的东西,即物质,不能把希望放在偶然的、局部的、个别的事物上。这在原理上谁不明白?但是人接触的只是局部的、个别的、眼前的事物;如何在这两大极端中取得平衡,让它们获得和谐的结合,这正是生活的最高智慧。

如果离开这种就我们的对立观点所作的一般论述,接触到具体事物,我们尽管意图一致,仍能发现同样大的对立,即使在开头一致的场合亦不可避免。这举例较易说明。

我们对宗教的态度完全一致;但这种一致只存在于否定天上的宗教时,一旦面对尘世的宗教,我们间的距离便不可以道里计了。您从神香弥漫的阴森的寺院走进了敞亮的衙门,从盖尔非党走进了奇伯林党52,天国的级别在您那里变成了国家的级别,人为神而存在变成了人为国家而存在,上帝由集权政治所代替,神父由警察所代替。

您认为这种变化是进步,是胜利,我们却认为是新的锁链。我们既不想当盖尔非党人,也不想当奇伯林党人。您那种世俗的、国民的、刑法的宗教更加可怕,因为它丧失了一切诗意,一切幻想,一切天真的因素,您用衙门的规章制度,用国家的偶像,代替了这一切,而这个国家上面是沙皇,下面是刽子手。您希望人类从教会解放出来后,在衙门的前室中等待一两百年,让当了官的祭司和当了学者的僧侣来决定,人类怎样获得自由,获得多少自由,像我们那些解放农民的委员会一样。可是我们反对这一切;我们可能得一再容忍,退让,为环境做出牺牲,然而在您看来,这不是牺牲。当然,在这方面,您也比我们幸运。您失去了宗教信仰,仍不致一无所有,您发现,对人的世俗信念可以代替基督教,您便把它接到手中(这做得不坏)当作精神解毒丸和镇静剂向大家推销。但是我们吞不下这种药,我们憎恨您的衙门,您的集权政治,正如我们憎恨宗教裁判所、宗教法庭和《主导法典》一样。

您明白这区别吗?您作为教师,希望教育、管理和领导群众。

我们作为正在觉醒的群众,却不愿接受领导,我们要有我们自己的地方机关,自己的代理人,给我们办事的自己的官吏。正因为这样,政府的权力到处都使我们感到屈辱,可是您却对它鼓掌欢迎,正如您的前辈(神父)也曾经欢迎世俗政权一样。您可能与它有分歧,这与教士们和它有分歧相同,或者像同乘一条船的人发生了争吵,不论彼此怎么想分开,也不能跳到船舷以外,在我们这些俗人眼中,你们反正都是站在它一边的。

世俗的宗教是把国家神化,这纯粹是罗马的观念,在新世界中主要是法国的观念。它可以造成一个强大的国家,却不能有自由的人民,可以有光荣的军队……但不能有独立的公民。北美合众国完全相反,它已最大限度地消除了警察和行政机关的宗教性质……53

尾 声

重读关于凯切尔的这一章,我不禁想,在俄国真是无奇不有,会出现这样的怪物!我国的文明史繁殖和孳生了多少畸形现象。除了莫斯科,在哪里,哪个地方,哪个经纬度,还能找到凯切尔这种桀骜不驯、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狂妄自大、既善良又不善良、既慷慨豪爽又气量狭小的人物?

这类形形色色的怪物,我见过多少啊——从我的父亲起直到屠格涅夫的“儿子”们54为止。

波戈金对我说:“用俄国炉灶煮东西就是这样!”一点不错,它煮出了多少奇迹,特别是用德国烹饪法烤面包时……有小巧玲珑的圆面包,长面包,还有东正教式的黑格尔面包,九三年55式的法国面包!让这一切别具风味的食物湮没无闻,未免太可惜了。我们通常只把目光停留在大人物身上。

……但在他们身上,俄国炉灶的作用不太明显,它的特色已得到矫正、修补;他们有的主要是俄国的气质和思想方式,不是俄国这只熔炉的影响。从他们的旁边,他们的后面,才能看到各种小人物在那儿徘徊,彷徨,找不到出路……正是在这些人中间可以见到不少怪物。

他们像历史发展中的毛细管,又像面团中微不足道的一点酵母,它能使面团发酵,但不是为了自己。这些人在黑夜中过早地苏醒了,摸索着寻找工作,一路上跌跌撞撞,碰在各种东西上,然而惊醒了别人去从事完全不同的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