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尼·赫·凯切尔(1842—1847)(第10/14页)

“这样的,昨天奥加辽夫骑了马送凯切尔和谢拉菲玛。”

“我当时在场,奥加辽夫晚上回来,我还见过他,他什么也没讲。”

“在桥上‘短剑’耍性子,直立起来;奥加辽夫一边驯马,一边气火了,当着谢拉菲玛的面骂骂咧咧的,她听到了……凯切尔也听到了。就算他不是故意吧,可是凯切尔问:为什么他在你的或我的太太面前不会这么不知检点?这话怎么回答?……何况谢拉菲玛虽然那么单纯,还是很会多心的,处在她的地位这也不足为奇。”

我没作声。这太过分了。

“这怎么办呢?”

“很简单,”我回答,“对故意在妇女面前这么放肆的坏家伙,与他绝交就完了。与这种人交朋友是耻辱……”

“可他并未说,奥加辽夫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还谈什么?格拉诺夫斯基,你也是奥加辽夫的朋友,他的温和有礼,你不是不知道,你却重复一个疯子的痴语,这个人是应该进精神病院的。你不觉得惭愧吗?”

格拉诺夫斯基不好意思了。

“我的天哟!”他说,“我们这几个人都是我所爱的,只有在这些朋友这里,我才能获得休息和希望,摆脱令人窒息的沉闷环境,可是难道这些人也得在仇恨和愤怒中分手吗?”

他用一只手掩住了眼睛。

我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心里非常难受。

“格拉诺夫斯基,”我对他说,“科尔什讲得不错:我们彼此太接近了,挤在一起,彼此会把别人的脚踹痛……安静一些!我的朋友,安静一些!我们应该透透空气,让头脑清醒清醒。奥加辽夫秋天要去乡下,我也快出国了。我们不致在仇恨和愤怒中分开。我们的友谊中一切正确的东西会保存下去,离别会洗清它的污垢。”

格拉诺夫斯基哭了。没有再为这件事向凯切尔作过任何解释。

奥加辽夫在秋天真的走了,接着我们也走了。

1857年写于普特尼,月桂大厦。

1865年9月修订于布瓦西埃及旅途中。38

……莫斯科友人的消息一天天少了。1848年后的恐怖使他们胆战心惊,只得等待可靠的机会。但机会很少,护照几乎已经停发。凯切尔几年没给我写过一封信;不过,他是从来不爱写信的。

在我迁居伦敦后,首先给我带来消息的是皮库林大夫39,那是1855年……凯切尔万事如意,在欢迎塞瓦斯托波尔保卫者40的盛大酒宴上大出风头,与波戈金和科科列夫41拥抱,与黑海舰队的水兵拥抱,发议论,骂人,说教。奥加辽夫告别了格拉诺夫斯基的新坟,立即出国了,他讲得很少,讲的都是伤心的消息……

又过了一年半。这时期我写完了这一章,首先读给了哪一个不相干的人听呢?真的,书有书的命运42!

1857年秋,奇切林43到伦敦来。我们焦急地等待着他;他曾经是格拉诺夫斯基的得意门生之一,科尔什和凯切尔的朋友,因此也算是我们的自己人。我们听说过,这人不好相处,思想保守,自高自大,好发空论,但他还年轻……时间会磨光他的棱角。

“我再三考虑,要不要来拜访您。现在拜访您的俄国人这么多,真的,不来比来需要有更大的勇气……我呢,您知道,我完全尊重您,但远不是在一切问题上都同您一致的。”

奇切林的谈话是这么开始的。

他来找我不是没有目的,没有企图的,他怀中揣着石子;他的目光冷酷,他的声音带着挑战和傲慢的调子,显得可怕而讨厌。他一开口,我已觉察到这不是对立面,而是敌人,但我克制了内心的警告,与他谈了起来。

谈话马上转入了回忆,我向他打听消息。他讲了格拉诺夫斯基生前最后几个月的情形;他走时,我对他比开头满意了一些。

第二天饭后,我们谈到了凯切尔。他是奇切林所喜爱的一个人,谈到他那些可笑的行径时,奇切林并无恶意。从他讲的这些细节中,我知道,那种对朋友的指责性的爱仍在继续,谢拉菲玛的影响已发展到引起许多人的反对,他们对她群起而攻之,不让她参加集会等等。我为这些故事和回忆所吸引,提议给奇切林念一下我写的凯切尔,那时这一章尚未发表,我把它全部念完了。我为这事多次感到后悔,不是因为他恶意利用了我念给他听的一切,而是因为我觉得痛心和烦恼:我这个四十五岁的人,居然把我们的过去讲给这种冷血动物听,使他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他称之为我的“气质”的东西。

我们在观点和气质上存在的距离,马上暴露了。从头几天起争论即已开始,显然,我们在各方面都不一致。他拥护法国的民主政体,不赞成英国没有秩序的自由。他认为皇权是民族成熟的标志,宣扬国家第一,个人在它面前微不足道。很清楚,这些思想应用在俄国问题上结果会怎样。他是政府至上主义者,认为政府比社会及其愿望重要得多,在他眼中,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几乎便是俄国所需要的理想君主。这种学说完全来自武断的理论,根据这套理论,他随时可以建立自己的官僚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