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尼·赫·凯切尔(1842—1847)(第8/14页)

热烈的同情,于是她与他站在一起,变本加厉地讲别人的坏话,一会儿攻击荷狄特太太28,一会儿咒骂大卫·休谟和狄德罗。卢梭粗鲁地与人断绝来往,写无礼的、侮辱性的信,有时引起了可怕的答复(例如从休谟那里),最后被大家所抛弃,躲在蒙莫朗西29,由于没有人,只得一边喂麻雀和燕子,一边骂它们。

我再说一遍:没有均衡就没有真正的婚姻。妻子对丈夫从事的一切一窍不通,毫无兴趣,也无从关心,这样的妻子只是情妇,女管家,保姆,不是在完整而美好的意义上的妻子。海涅谈到自己的“泰莱丝”30时说:“她不懂,也永远不会懂得我在写什么。”人们认为这很有趣,也很可笑,可是谁也不想问一下:“为什么她是他的妻子?”莫里哀把自己的喜剧念给厨娘听,这合乎情理得多。然而海涅夫人也对丈夫作了报复,虽然完全是无意识的。在他饱经忧患的晚年,她把她的许多朋友请进了家中,这就是那些年老色衰的过时的“茶花女”,那些由于脸上起了皱纹而变得德高望重的夫人,以及她们的朋友,那些干瘪的、两腿麻木的白发老人。

我完全不是主张,丈夫爱什么,做什么,妻子也非得爱什么,做什么不可。妻子可以喜欢音乐,丈夫喜欢绘画,这不会破坏平衡。我看到官方活动中,丈夫和妻子形影不离,同来同往,总不免毛骨悚然,觉得既可笑又荒谬,他们的地位越高也越可笑。为什么操练骑兵,必须欧仁妮皇后31出席呢?为什么维多利亚32必须带着她的丈夫,那位女王的配偶33,出席与他毫无关系的国会开幕式呢?歌德做得很好,从来不带他那位又高又胖的夫人参加魏玛的宫廷舞会。他们婚后生活的单调乏味,原因不在这里,在于缺乏共同的活动领域,共同的趣味,那种可以在性的差别之外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的东西。

现在再谈我们给可怜的谢拉菲玛造成的危害。

我们犯的错误,不外是一切乌托邦思想和理想主义历来所犯的错误。它们往往正确地抓住了问题的一个方面,却根本不考虑,这个方面与什么生长在一起,是否可以把它切除,根本不考虑浮肉与整个机体存在着千丝万缕的深刻联系。我们还是像基督徒似的,相信只要对瘫子说一声:“拿了你的褥子回家吧。”他就会走路了。34

我们把修女谢拉菲玛,这个从未见过生人的、半野蛮的谢拉菲玛,一下子从她的山洞拉进了我们的圈子。她的纯朴令人喜爱,我们希望她保持这种状态,这就扼杀了她获得发展的最后可能性,消灭了她对文化教育的兴趣,使她相信,这样也不坏。但完全维持原状,她自己也不甘心。结果怎样呢?我们这些革命家,社会主义者,妇女解放的保卫者,把这位天真纯洁、忠诚坦率的女性变成了莫斯科的小市民!

难道国民议会35,雅各宾党人,以至公社36本身,不正是这样把法兰西变成了小市民世界,把巴黎变成了店铺老板的天地吗?

第一所在爱和温暖中向她敞开大门的房子,是我们的家。纳塔利娅亲自找她,硬把她拖来了。一年中,谢拉菲玛始终沉默寡言,回避陌生人,像以前一样胆怯,羞涩,那时的她充满了一种民间的诗意。她丝毫不希望她的奇怪举止引起别人的注意,相反,她但愿谁也不注意她。像孩子和小动物一样,她躲在纳塔利娅的翅膀下,她的忠诚那时是没有限度的。整整几个小时,她与萨沙玩得津津有味,给他和我们讲她童年的经历,在分裂派教徒那儿的生活,在作坊中当学徒时吃的苦。

她成了我们中间的玩偶——她最终也乐于这样;她明白,她的地位和她本人都不能与别人相提并论;从这时起,她消沉了,谁也没有拉她一把。只有纳塔利娅认真考虑过,怎样提高她。谢拉菲玛与一般女人不同,她没有沾染各种各样的坏习气——她不爱打扮,对奢侈品不感兴趣,对珠宝金银也无动于衷,只要凯切尔不觉得穷困,不叫苦,其余她都无所谓。起先,她喜欢跟纳塔利娅谈天,谈个没完,她信任她,仔细听她的劝导,竭力照她的话做……但是与我们搞熟以后,习惯以后,也可能由于别人拿她的古怪举止取乐,惹恼了她,她开始流露出痛苦和反感,对任何评论也不再回答得那么天真了:“我生来这么倒霉……我哪里还能改变,脱胎换骨?很清楚,我已经注定这么愚蠢,什么也不懂地走进坟墓。”这些话有意无意地表现了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情绪。她在我们中间不再觉得自由,渐渐不大上门。她说:“上帝保佑她吧,保佑纳·亚,她不爱我这个可怜人了。”过度的亲昵,女同学中交头接耳的作风,与纳塔利娅是格格不入的,在她身上,占主导地位的是平静和深沉,以及高度的审美感。谢拉菲玛不理解,纳塔利娅对她的态度和别人对她的态度之间的差异的意义,忘记了是谁首先伸出手去把她搂在胸前的。随着她,凯切尔也与我们疏远了,他变得愈来愈阴沉,容易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