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41/42页)

那充斥着他全身的众多感受里,此时又有威士忌的作用加入其中。咽喉和腹部开始灼烧,鼻腔后部尖锐地刺痛着,这一切再加上头顶的某种眩晕,告诉他,他喝得太多、太快了。

“再喝一点儿,好,对了,”莫里森哄着他说,“好小伙子。这下舒服点儿了吗?”牢房里暗暗的,莫里森厚实的身板挪动了一下,挡住了他的视线。高窗里吹进了一阵风,但他觉得周围的响动不止是穿堂风引起的。

“后背感觉怎么样?明儿你得僵硬得跟干玉米秆儿似的了,不过我猜你不会糟成那样儿。来,兄弟,再喝一口。”话音刚落,牛角杯的杯口便执意靠上了他的嘴边。

莫里森还在大声地喋喋不休,说着些不相干的事儿。一定有什么不对劲。莫里森不是个啰唆的人。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他抬起头搜寻着,但莫里森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

“别操心,麦克杜,”他轻声说,“你也制止不了,反正。”

那鬼鬼祟祟的响动,莫里森企图掩盖着不让他听见的声音,是从牢房最远端传来的。窸窣的摩擦声,简短的低语,扑通一声轰响,然后是一阵沉闷的撞击声,缓慢而规则,加上沉重的喘息,渗透着恐惧和痛苦,接着,以一声细微的呜咽般的抽泣告一段落。

这是他们给年轻的安格斯·麦肯锡的一顿暴打。他把双手支在胸口之下撑起自己,但这一用力,后背立刻灼烧起来,脑袋一阵发晕。莫里森的手又把他按了回去。

“别动,麦克杜。”他说,语气里掺杂着威严和无奈。

眩晕像狂潮一般席卷了他,他的双手滑落到长凳底下。不管怎样,他意识到莫里森是对的——自己无法制止他们。

他静静地躺在莫里森的手掌下,闭上双眼等待那声音结束。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揣摩,在那黑暗之中,是什么人在主持着这盲目的公道。辛克莱。他脑子里毫不迟疑地出现了答案。海耶斯和林赛是他的帮手,无疑。

他们也都是不由自主,正如他自己一样,还有莫里森。每个人的所为都是生来使然。总有人是天生的医师,也总有人是天生的恶霸。

最后,那些声响结束了,只剩下一点儿沉闷的、带着呜咽的喘息。他的肩膀放松下来,当莫里森取下最后的湿药糊,轻柔地擦干了他的后背,他没有动弹。高窗里吹进一股冷风,瞬时的寒气让他打了个冷战。他紧闭双唇,不让自己发声。下午行刑时他们堵上了他的嘴,对此他很庆幸。多年前第一次领受鞭笞时,他几乎把自己的下嘴唇咬成了两半。

盛着威士忌的杯子递到了他的唇边,他把头转开了。于是那杯子不声不响地消失了踪影,去到了一个更受欢迎的地方。米利根,也许是,那个爱尔兰人。

总有人天生就无法抵挡好酒的诱惑,也总有人天生就无法忍受它。正如有的男人爱的是女人,而有的……

他叹息着在他的硬板床上微微地挪了挪姿势。莫里森给他盖了一条毛毯,已经走开了。他感觉无力而空洞,依然处于先前的碎片状态,但神志已经颇为清醒,他的神志仿佛抽离了身体的其他部分,高高地栖息于某个枝头之上。

莫里森走时也带走了蜡烛。此时蜡烛在牢房的尽头闪烁着,坐在那里的人们弓着身子依偎在一起,漆黑的人影在金色的烛光下一一清晰可辨,像古老的弥撒书的图片里无名的圣徒。

他揣摩着,那些铸造了每个人的本性的天赋究竟从何而来?是来自上帝吗?

是否那就像真理圣灵一样从天而降,像那附上众使徒之身的冉冉火舌?他想起了母亲客厅里的那本《圣经》上的图片,那些加冕了圣火的使徒们被头顶的火焰震慑得颇显愚蠢,一个个站在那里,好似一堆蜂蜡蜡烛为一场盛宴被一一点起。

想到这里,他笑着闭上了眼睛。摇曳的烛光映红了他的眼帘。

克莱尔,他的克莱尔——究竟是什么把她送到了他的跟前,把她推搡进一个远非她天生降临的世界?而尽管如此,她却依然明白该做些什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而关于天赋使命,并非所有人都能幸运到有此自知。

身边的黑暗中传来一阵谨慎的窸窣声。他睁开眼睛,只看见一个人形,却非常清楚那人是谁。

“你好吗,安格斯?”他用盖尔语柔声问道。

小伙子尴尬地跪到他身旁,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儿。可您——大人,我是说……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