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是你的俘虏(第42/42页)

他紧紧地握了握安格斯的手掌,让他放心。此举又是出于经验,还是本能?

“我也没事儿。”他说,“躺下吧,小安格斯,好好休息。”

那人形低了低头,姿势正式得有点儿奇怪,继而俯身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亲吻。

“我——我可以待在您身边吗?”

他抬起了自己沉重得足有一吨重的手,放到小伙子的头上。手一下子就滑落下来,但他感到安格斯紧张的情绪放松了,慰藉感从指尖传递过来。

他生来就是个领袖,之后经受的各种敲打铸造,使他更加胜任这个使命。然而,假如一个人天生就不适合他的使命呢?像约翰·格雷,还有查尔斯·斯图亚特。

终于,在经过了十年之后,从此时此地异乎寻常的距离之外,他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原谅那个一度做过他的朋友的、软弱无能的人。向来习惯于依照自己的天赋来衡量应当付出的代价,而今他终于意识到有一种更为惨痛的厄运,那便是生为一国之君,却没有与生俱来的君王天赋。

安格斯·麦肯锡蜷着身子坐在他身边的墙角里,肩披毛毯,脑袋枕在膝盖上,瘫软的人形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呼噜。他感到睡意开始降临到自己身上,一边涌上前来,一边捡起散落一地的每块碎片,拼凑还原。他意识到明天一早——不管有多么酸痛——他都会完完整整地醒来。

一瞬间他感到许多东西被轻松地从肩头卸下。所有的即刻义务和必需的抉择都被脱下了重负。诱惑不见了,其可能性也随之消失。更为重要的是,愤怒的负担也离他而去了,兴许永不再来。

如此说来,他在越来越沉的睡意里心想,约翰·格雷倒把他的使命还给了他。

他几乎可以心存感激。

中局

因弗内斯,1968年6月2日

早晨,罗杰找到了她,她蜷缩在书房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火炉前的地毯,地上散落着某个文件夹里滑落出来的零散纸张。

阳光从落地长窗洒进书房,但沙发高高的椅背遮住了克莱尔的脸,因而晨光没有把她唤醒。这时候刚刚有些许光线从布满灰尘的弧形天鹅绒椅背上满溢下来,闪烁在她一缕缕的发梢之上。

一张透明的脸,看着她,罗杰心里想,从不止一层意义上来说。她的肤色是如此白净,以至于蓝色的血管在鬓角和咽喉处分明可见,肌肤之下那骨骼清晰的线条近在浅表,使她看上去宛如一尊象牙雕塑。

地毯滑落了一半,露出了她的肩膀。她一边胳膊轻放在胸口,抱着一张皱皱的文件。罗杰抬起她的胳膊,抽出那张纸,很小心地没有吵醒她。睡意沉沉的她四肢绵软,那肌肤握在手中令人感到出奇地温暖而光滑。

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名字。罗杰就知道她一定是找到了。

“詹姆斯·麦肯锡·弗雷泽。”他轻声地念了出来,目光从纸上抬起,移到沙发上沉睡着的女人身上。日光刚刚照到她的耳郭,她动了一下,侧转了脑袋,随即又沉入梦乡。

“我不知道你是谁,伙计,”他对那无形的苏格兰人耳语道,“不过要能配得上她,你一定是个异乎寻常的人。”

他非常温柔地把地毯盖回到克莱尔肩上,把她身后的百叶窗放了下来。接着,他蹲下身子捡起那些从阿兹缪尔文件夹里散落的纸张。阿兹缪尔。这是现在他需要的唯一信息,即使詹米·弗雷泽的最终命运并未记录在这些文件里,它也应存在于阿兹缪尔监狱历史上的某处。也许他需要再扫荡一遍高地的史料,也许甚至要再去一次伦敦,然而,这条旅途的下一步已经迈出,路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当他蹑手蹑脚地关上书房的门,布丽安娜正走下楼梯。见她询问地挑起了一弯眉毛,罗杰微笑着举起了文件夹。

“找到他了。”他小声道。

布丽安娜没有作声,只是回报以一个微笑,那笑容在她脸上舒展开来,灿烂得犹如屋外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