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21/53页)

“噢,”他听见艾丽斯的声音,“噢噢,这次很严重哪。”他看见她同情地抓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她紧紧拉着他的左手臂。

“是啊,哇。”他终于能说话了,“噢,老天爷。”

“过去了?”

“差不多了。”被她拉着的那条左手臂一阵抽痛,一路痛到了无名指。他没戴戒指,却感觉仿佛有枚戒指被硬生生拔了下来。一枚戴了很久很久的戒指,除非把神经与肌腱整个截断,否则根本不可能脱掉。“别这样、别这样。”他说,结果那感觉就真的消失了,至少是慢慢减弱了。

“好了,”他说,“好了。”

“噢,史墨基,”艾丽斯说,“你还好吧?”

“过了。”他说。他开始下楼梯,朝客厅的灯光走去。艾丽斯抱着他、支撑着他,但他并不虚弱。他甚至没生病,菲什医生和德林克沃特医生的旧医学书籍一致同意:困扰他的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症状,并不影响长寿,甚至不影响其他方面的健康。

一种症状,必须与之共存。那么为何它感觉像是一种启示,一种欲语还休、之后就想不起来的启示?“没错,”老菲什曾说过,“一种死亡的预感,那是心绞痛的人常有的感觉,没什么好担心的。”但那是死亡的预感吗?当他终于得到那份启示时(假如有这么一天),内容会是死亡吗?

“很痛吧?”艾丽斯问道。

“这个嘛,”史墨基笑了,但也像是在喘气,“ 假如有得选择,我应该是宁愿它不要发生,没错。”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艾丽斯说。她似乎把他的发作模式看成跟打喷嚏一样:打了最后一个大喷嚏之后就不会再打了。

“哦,我打赌不是,”史墨基温和地说,“ 我想我们应该不希望有所谓的最后一次。不要。”

他们相拥着走下楼梯,进入大伙儿等待的客厅。

“来了,”艾丽斯说,“史墨基来了。”

“嗨、嗨。”他说。索菲在桌边抬起头,他的女儿们也停下手中打的毛线抬起头。他发现他的痛苦就反映在她们脸上。他的手指依然刺痛着,但还完好无缺。他那枚戴了很久的戒指还没被偷走。

一种病症:但却像是种启示。他第一次感到好奇:他们的症状也跟他的一样这么痛苦吗?

“好吧,”索菲说,“我们开始吧。”她环顾周围那一张张看着她的脸,有德林克沃特、巴纳柏、伯德、弗劳尔、石东、威德家的人,有她的表亲、邻居和远亲。桌上黄铜台灯的亮光让房里其余的空间显得幽暗朦胧,仿佛她是坐在一处营火旁看着周遭黑暗中的动物,而她必须用言语唤醒它们的意识与目的。

“好吧,”她说,“我有了个访客。”

但你们怎能期望靠心思神游那条小径;

怎能期望借鱼儿测量月亮?

不,我的邻居们,千万别以为那条路很短;

想踏上那旅程必得具备狮子之心,因为路途遥远、海洋深沉;

你会怀抱着惊奇走上很久,时而微笑、时而哭泣。

——阿塔尔,《鸟儿议会》

要在这个夜晚把亲戚和邻人集结在一起,比索菲原本想象的还要容易;但要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而决定该跟他们说什么更非易事:这么做等于是打破了一段年代久远的沉默,久远得连艾基伍德的人都忘了最初是发誓要三缄其口的。很多故事都是以这份缄默为中心,而如今它已经打破,就像敲破一个上了锁且遗失了钥匙的箱子。冬天的最后几个月他们都在忙这件事,此外就是把消息传往泥泞的农场、孤立的小屋、首都及大城,并且定出一个大家都方便的日期。

很远吗?

但几乎所有人都答应了,且奇怪的是,他们接到消息时都不大意外,仿佛他们等候这样的传唤已经很久了。这也是事实,虽然他们大部分人都是等到消息传到了才意识到这点。

很久很久以前,杰夫·朱尼珀曾把艾基伍德周围的五座城镇连成一颗五角星,来告诉史墨基·巴纳柏该如何前往艾基伍德。而当玛吉·朱尼珀的小访客从那五座城镇走过时,有不止一个居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感觉似乎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经过,接着就有一份充满期待的宁静降临。是一种快乐的感觉:在他们的人生结束前,必会有一份古老的承诺兑现,或有一件伟大的事情发生,跟他们想的一样。只是春天的缘故,早上起床时他们这么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春天到了:世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不同,也不会有任何这样的惊奇。但接着玛吉的故事就传遍了家家户户,一路上不断被添油加醋,引起了不少推论与臆测。因此当他们接到这份召集令时,他们并不意外——只是对自己竟然不意外感到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