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20/53页)

“乔治和奥伯龙没来,”她说,“他们走了。”她又等了一会儿,接着(由于既没听到工作的声音也没听到准备下楼的声音)她就爬上了楼梯,把头从小小的门伸进去。

史墨基坐在一张小凳子上瞪着那黑色钢壳里的机械装置,就像一个坐在神像面前的请愿者或忏悔者。看见他、看见那裸露的机器,艾丽斯竟觉得有点害羞,仿佛自己刺探了某人的隐私。

“好啦。”史墨基又说了一次,但他站起来却是为了从盒子底部那排如槌球般大的钢球中拿一颗出来。他把它放在盒内一个旋转轮其中一根曲臂上的凹槽里。他松开手,球的重量就压得曲臂往下转。转动的同时,其他有关节的手臂也跟着转动,其中一根咔啦咔啦地伸出来,准备接收下一颗球。

“看懂它的运作方式了吗?”史墨基悲伤地说。

“不懂。”艾丽斯说。

“这是不平衡旋转轮。”史墨基说,“你看,因为有关节的缘故,这一侧的手臂都是伸直的。但一绕到这一侧,关节就会折叠起来,让手臂紧贴着转轮。所以手臂打直的那一侧永远比较重,会一直往下掉,也就是向下转的意思,所以你若把球放在凹槽里,转轮就会转过去,让下一根手臂伸出来。接着下一颗球就会掉进下一根手臂的凹槽里,再把它往下压,以此类推。”

“哦。”他的描述方式非常平板,像叙述一个重复了太多次的古老故事或一门文法课。艾丽斯突然想起他还没吃晚餐。

“接着呢,”他继续道,“从这一侧落入凹槽的铁球重量会让这些手臂在另一侧升高、折叠起来,这时凹槽就会翻转,让球滚出去,”他用手转动轮子示范,“滚回架子上,再滚下来、掉进这一侧刚刚伸出来的手臂凹槽里,带动手臂转过去,就这样没完没了。”那根弯曲的手臂确实释放了铁球,铁球确实又滚到了下一根从转轮上咔啦咔啦伸出来的手臂上。那根手臂被铁球的重量压到了转轮底部,但接着它就静止不动了。

“真了不起。”艾丽斯平静地说。

史墨基背着双手阴郁地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转轮。“这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蠢的东西。”他说。

“哦。”

“这位克劳德先生铁定是有史以来最蠢的发明家或天才……”但他想不出该如何作结,因此他低下头,“ 它从来没成功过,艾丽斯。这东西什么也转不动。没有用的。”

她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工具和拆卸下来的油腻零件,拉住他的手臂。“史墨基,”她说,“大家都在楼下。爱丽尔·霍克斯奎尔到了。”

他看着她,接着笑出声来,是一阵受挫的笑声,因为他很荒谬地被彻底打败了。接着他龇牙咧嘴了一下,迅速按住自己的胸口。

“噢,”艾丽斯说,“你应该要吃晚餐的。”

“我不吃反而好,”史墨基说,“好像是这样。”

“走吧,”艾丽斯说,“ 我打赌你会搞懂这东西的。也许你可以问问爱丽尔。”她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赶在他前面走出拱门、走下楼梯,有种被释放的感觉。

“艾丽斯,”史墨基对她说,“ 就是现在了吗?我的意思是今晚。这就是了吗?”

“就是什么?”

“就是了,没错吧?”他说。

他们穿过走廊、下了楼梯朝二楼走去时,她什么也没说。她抓着史墨基的手臂,觉得有不止一种回答方式,但最后(已经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了,毕竟她已经知道太多,而他也一样)她只说:“应该是吧,很接近了。”

史墨基按在胸口的手开始发麻,因此他叫了声“哎哟”,然后停下脚步。

他们站在楼梯顶端。他可以隐约看见下方客厅的灯光,听到人说话的声音。接着声音就化成一阵嗡嗡声,终至消失。

很接近了。如果已经很接近了,那他就输了,因为他已经落后太多。他连该怎么做都还没想出来,更遑论开工。他输了。

仿佛有个巨大的空洞在他胸口裂开,一个比他本身还要大的空洞。痛苦的感觉在外围聚集,而史墨基知道只要过了这漫长的一刻,那份痛楚就会涌进来填满这个空洞:但在那一刻过去之前,就只有一份可怕的预感和一份初生的启示而已,两者都很空洞,在他空洞的内心交战。预感是黑色的,而那份呼之欲出的启示则是白色的。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试着不要因为无法呼吸而恐慌,因为那个洞里没有空气,他只能体验预感与启示之间的战争、倾听耳朵里那阵悠长刺耳的嗡嗡声。那声音似乎在说,现在你明白了吧,虽然你没要求弄明白,况且你一定没料到会在这一刻、在这黑暗的楼梯上豁然开朗,但现在:接着那声音就消失了。他的心脏先是如遭重击般痛苦地跳了两下,接着就开始猛烈地稳稳跳动,仿佛愤怒无比。接着他就被熟悉而令人释然的痛楚给填满。再过一秒钟,他就能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