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10/53页)

“只要等待,”垂死的麦克雷诺兹太太说,“只要有耐心。”那个孤单的行人(难民?推销员?秘密警察?)行经郊外最后一栋房子,踏上空荡荡的公路。背后的房子里,蓝色的电视屏幕一个个熄灭。现在开始的是新闻报导,但已经没有新闻了。人们上床睡觉。夜很漫长,他们梦到了一场截然不同的人生,一场可以填补他们人生的人生,在另一个地方拥有家庭和房子,让黑暗的大地再次变成一个世界。

首都还在下雪。透过总统的窗户望去,大雪让夜晚变得白皑皑一片,模糊了远方的纪念碑、堆积在英雄雕像脚边、堵住了地下停车场入口。某处有一辆车正无助地试图从积雪中逃离,发出了有节奏的嗡嗡声。

红胡子哭了。

即将结束

“你是什么意思?”史墨基问,“什么叫差不多结束了?”

“我的意思就是,我认为差不多要结束了,”艾丽斯说,“还没结束,但快了。”

他们很早就上了床。这年头他们常这么做,因为他们那张叠着层层棉被的大床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真正能让他们温暖的地方。史墨基戴着一顶睡帽:毕竟有风就是有风,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他这模样有多蠢。他们躺在那儿聊天。很多古老的心结都在这些漫长的夜里解开了,而就算没解开,至少也明确表示那些是无解的——史墨基认为这样多少就算是解开了。

“但你怎么知道?”史墨基说着朝她滚过去,让躺在床脚的那群猫像乘着浪潮般被顶了起来。

“呃,看在老天的分上,”艾丽斯说,“也拖得够久了,不是吗?”

他看着她,她苍白的脸和几乎已经白了的头发衬着白色的枕头套,在黑暗中依稀可见。为什么她总是会说出这些不是答案的答案、这些听起来仿佛只是逻辑推理的话、这些没意义或几乎没有意义的东西?这点始终令他惊异。“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我想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它快结束了?不管这个‘它’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确定,”沉吟良久之后她说,“只是这毕竟是发生在我身上,至少有一部分是。而就某些角度而言,我就是觉得快结束了,而……”

“别这么说,”他说,“连玩笑都别开。”

“不,”她说,“我指的不是死去。你以为我说的是死亡?”

他确实这么以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弄懂,因此他又滚了回去。“好吧,天杀的,”他说,“反正这事向来跟我没什么关系。”

“哦,”她朝他挨近,伸出一只手抱住他,“噢,史墨基,别这样嘛。”她把膝盖紧紧贴在他的膝盖后侧,两人呈两个S形躺在一块儿。

“怎样。”

她很久都没说话。接着:“这是个‘故事’,就这样而已,”她说,“而故事都有开头、中间、结束。我不知道开头在哪里,但我知道中间……”

“中间是什么?”

“你就在里面呀!是什么?就是你呀!”

他把她那熟悉的手拉得更紧。“那结束呢?”他说。

“噢,我指的就是这个,”她说,“结束。”

他在她话中瞥见了某种黑暗深沉的意义,于是慌忙赶在自己被攫获前说:“不,不,不,不。事情不会那样结束的,艾丽斯。也没有什么开头。生命中的一切都是中间。就像奥伯龙的节目。就像历史。只是一件天杀的事跟着另一件发生,这样而已。”

“故事都会结束的。”

“好吧,你是这么说的,那是你说的,但……”

“还有这房子。”她说。

“这房子怎样?”

“它难道没有结局吗?它似乎有呀,而且不远了。倘若它真的……”

“不。它只会愈来愈老。”

“分崩离析……”

他想起它满是裂痕的墙壁、空荡荡的房间、渗进地下室的水;没刷油漆的护墙板愈变愈弯、石工逐渐腐坏,还有白蚁。“好吧,那不是它的错。”他说。

“当然不是。”

“它应该要有电的。很多很多的电。最初是设计成这样的。要有泵,水管里要有热水,暖气系统里也要有热水。要有电灯。排风扇。因为没有热、没有电,东西才会冻结龟裂。”

“我知道。”

“但不是它本身的错。也不是我们的错。状况实在变得太糟糕了。都是他害的,那个罗素·艾根布里克。战争期间要怎么修东西?都是他的国内政策所致。疯了。所以才会什么都缺,也没有电,所以……”

“而你认为,”她说,“罗素·艾根布里克会出现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