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精灵议会(第8/53页)

那场战争算是真实了——人民对抗的是那头夺取权力践踏民主制度的野兽,皇帝总统对抗的则是人民的利益。过程里洒下的鲜血也是真实的。当社会遭受这样的痛击时,产生的裂痕是很深的。但是,“倘若,”霍克斯奎尔说,“倘若那些我们以为正在跟人类交战的家伙来到新世界的时间跟欧洲人差不多——也就是说,差不多就在关于你这新帝国的预言开始出现的时候,而倘若他们来此的理由也一样:为了自由、空间与视野,那么他们最后一定很失望,跟人类一样……”

“是啊。”红胡子说。

“他们藏身的处女林被逐渐砍伐殆尽,河岸与湖畔出现城市,山中矿产遭到开采,人们也不像古代欧洲人一样对树精、地灵等心怀敬意……”

“没错。”

“而且,他们倘若真那么有远见,那么他们自己一定预知了这个结果,很久以前就知道会这样了。”

“是的。”

“甚至在移民潮开始前就已经知道。事实上,早在陛下您第一次当皇帝时就知道了。而由于已经预知此事,他们做了准备:他们乞求时间之神让你陷入沉睡,同时他们则操兵练马、等待时机……”

“是啊是啊,”红胡子说,“现在呢,虽然数量已经锐减、等待了好几个世纪,他们终于出击了!从他们古老的堡垒蜂拥而出!遭人劫掠的魔龙在睡梦中翻身,就这么醒来!”他站了起来,一张张薄薄的打印纸、战略图、平面图和数据表从他腿上滑落到地面。

“而他们跟你达成的协议,”霍克斯奎尔说,“有助于他们的计划。能转移国家的注意力、使之分裂(跟你的旧帝国相去不远,他们就仰赖你好好完成这件事),然后呢,当旧日树林和沼泽都已经恢复、交通中断、他们想要的失土都已经收复后,剩下的土地就是你的帝国了。”

“永远都是,”艾根布里克动了动身子,“当初是这么承诺的。”

“好吧。”霍克斯奎尔若有所思地说,“很好。”她敲了敲琴键,戴着戒指的手弹出一支像是《耶路撒冷》的曲调。“只是那些全都是假的。”她说。

“什么?”

“那些全都是假的,是个幌子,骗人的,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什么……”

“举个例子,它不够古怪。”她弹出一个嘈杂的和弦,拧了拧眉,又用不同的方式再试一次,“不,我认为有件很不一样的事正在发生,某种动作,某种整体性的变动,却不是出于任何人的旨意,不是任何人……”她想起终点站的圆顶,黄道带反了过来,她当时竟然还把它归咎于眼前这个皇帝。真蠢!然而……“有点像,”她说,“有点像把两副纸牌掺杂在一起。”

“说到纸牌——”他说。

“再不然就是一副被分成两叠的纸牌,”她不理会他,“你知道小孩有时洗牌会把一半的牌弄反了?接着就变成那样,全掺在一起了,有的是正面、有的是反面,分也分不清。”

“我要我那副牌。”他说。

“不在我手上。”

“但你知道它们在哪里。”

“没错。而倘若它们注定是你的,你也会知道。”

“我需要它们的建议!我需要!”

“握有那副纸牌的人,”霍克斯奎尔说,“也为这一切、为你现在和将来的胜利铺了路,他们做得不比你差,甚至更好。早在你还没出现前,他们就已经是那支军队的第五纵队。”她弹了一个和弦,酸中带甜,像柠檬汁那么尖烈。“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她说,“不知道他们难不难过,或觉得自己背叛了同类。不知道他们晓不晓得自己在跟人类作对。”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说没有战争,”总统说,“然后又扯这些。”

“不是战争,”霍克斯奎尔说,“而是某种‘像’战争的东西。”也许像一场风暴,是的,像在一个气象系统中前进的锋面,让世界由暖变冷、由灰变蓝、由春转冬。或是一场撞击:所谓的“神秘合体”[5],但究竟是什么跟什么的结合?“再不然,”她突然想到,“就像两支商队,在同一扇门相会,来自不同的远方、朝不同的远方而去。当他们从那扇门挤过去时,他们混杂在一块儿,有那么片刻融合成一支队伍,接着出了大门又各自朝目的地前进,只是可能有少数几人交换了位置、有一两个鞍袋被偷、有人交换了一个吻……”

“你是在说什么?”红胡子说。

她坐在琴凳上转过来面对他。“问题在于,”她说,“你再临的王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王国?”

“我自己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