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21/44页)

“布兰波小姐,”他说,“拜托。我绝对不会穷追猛打,追问你的……你的故事。”那不是真话。他为之着迷。他必须知道这个故事、了解她的内心。“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你。你可以好好休息。”他指向种在草坪上的黎巴嫩雪松。吹过树梢的风听起来就像孩童的牙牙低语,隐约暗示它们长大后会发出多么雄浑严肃的声音。“这里很安全。这地方就是为了安全而建的。”

尽管似乎觉得拘束,但她确实感受到某种宁静。倘若把它们的事告诉父亲是个天大的错误,倘若那只会害他着魔而不是安心、害得他俩像两个巡回布道者(或许说是一个吉卜赛人和一只会跳舞的熊更为贴切)般居无定所,在阴郁的演讲厅与会议室里娱乐那些疯狂人士来赚取生活费(事后还在那儿数钱,老天!),那么休息与遗忘就是最好的收益了。超越了他们的预期。只是……

她焦躁地站起身,沿着小径走向一间从屋角突出来的厢房,它设计得有点像座舞台,有一系列拱门。“这栋房子,”她听见他说,“其实是为你建造的。就某种角度而言。”

她穿过拱门,绕过了屋角。原本那间厢房的简单外壳突然在眼前展开,转变成漆着白漆的美式风格,花团锦簇、满是花边般的镂花装饰。这是个全然不同的地方,仿佛伊拉斯谟掩着严峻的脸偷笑。她不禁笑出声,打从告别她的英国花园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笑。

他几乎是跑步赶了过来,因为她发现这个惊喜而咧嘴微笑。他把草帽推到脑后,开始激动地聊起这栋房子和他自己的事,大脸上迅速闪现各种不同的情绪。“不寻常,一点也不寻常,”他笑道,“里面没有一样东西是寻常的。例如这里,这里原本该是一座菜园的,你看,任何人都会在这里设置一座菜园,但我却在这里种满了花。厨师不愿意种菜,而园丁很会种花,却说他连西红柿都种不活……”他用竹杖指向一座漂亮的泵房。“这里跟我父母花园里的一模一样,”他说,“而且很实用。”接着他又指向门廊上方镂空的内外四心桃尖拱,上面爬有宽阔的葡萄叶。“这是蜀葵。”他说着带她过去看,有些大黄蜂已经在那儿忙了。“ 有些人认为蜀葵是杂草。我可不这么认为。”

“下面的人小心头啊!”上方传来带有爱尔兰口音的洪亮声音。楼上有一个女佣打开了一扇窗,在阳光下抖着一根拖把。

“她是个很棒的女孩。”德林克沃特说着指了指楼上,“很棒的女孩……”他望向瓦奥莱特,神情再次变得梦幻,而她也抬头看着他。尘埃如同达那厄[12]的金雨般在阳光下洒落。“我想,”他严肃地说,手中的竹杖像个钟摆般在他身后摇来摇去,“我想你应该觉得我很老。”

“你的意思代表你那么想。”

“但我不老,你知道的。我并不老。”

“但你认为,你预期……”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

“你应该说‘我猜’。”她说,跺了一下小脚,一只蝴蝶因而从一朵石竹花上飞了起来。“美国人都说‘我猜’,不是吗?”她故意装出乡下人的低音:“我猜该把牛群从牧场上带回来了。我猜没派代表就不必缴税——噢,你知道的啦。”她弯腰闻闻花朵,他也跟着她弯下身子。阳光晒在她裸露的手臂上,花园里的昆虫发出哼哼嗡嗡的声音。

“好吧。”他说。她听出他的口气突然大胆了起来。“就说我猜吧。我猜我爱上了你,瓦奥莱特。我猜我想要你永远留在这里。我猜……”

她知道他即将拥她入怀,所以沿着铺有石板的花园小径,从他的身边逃开。她的身影消失在房子的下一个屋角。他任由她离去。别让我走,她心想。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放缓脚步,发现自己置身一座幽暗的山谷内。她已经来到屋后的阴影中。一片倾斜的草坪通往下方一条安静的小溪,而小溪对面有一座山丘陡然升起,长满锐利的松树,像一筒箭。她在紫杉林间停下,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去。身旁的房子就跟那些紫杉一样灰暗阴沉。一根根粗壮的石柱支撑着坚硬且似乎毫无作用的束带层,呈现出沉重的压迫感。她该怎么办?

此时她瞥见了德林克沃特,白色的西装在这圈石头回廊里显得苍白。她听见他的靴子踏在石砖上的声音。风突然转向,吹得紫杉的枝丫朝他指去,但她不愿朝那个方向看,而害羞的他也一语不发。但他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