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艾基伍德(第19/44页)

“有两种不同的类型:一种轻盈、美丽、脱俗,另一种丑陋、土气、矮小。这其实是性别之分。这些灵体的性别差异比人类还大很多。

“至于体型上的差异则另当别论了。有哪些不同呢?若是以气精或小妖的形态出现,往往只有一只大型昆虫或一只蜂鸟的大小,传说住在树林里,跟花朵有关。人们编造出很多滑稽的故事,说它们使用洋槐刺做的矛,驾着坚果壳制成、由蜻蜓拉的马车云云。但也有身高一到三英尺、没有翅膀、形体完整的娇小男女,习性较接近人类。还有让人类神魂颠倒且似乎可以跟人类交合的仙女,身材跟人类女子相当。此外还有骑着高大骏马的仙人战士,报丧女妖、鬼怪、食人魔等都属此类,体型比人类大上许多。

“这一切该如何解释?

“这些灵体居住的世界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它们的世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就套在我们这个世界里面。就某种角度而言,它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完整镜像,其地理形态只能以‘漏斗状’来形容。”他为了制造悬疑效果而顿了一下。“我这么说的意思是,另外那个世界是由一系列同心圆组成,愈是深入里面的世界,世界就愈大。愈往里面去,空间就愈大。这套同心圆的每一个圆里都藏着一个更大的世界,直到中心点时,就变得无限大,至少是非常非常大。”他又喝了一口水。每当他试图解释这一切,这一切就会逐渐离他远去。那完美的清晰度、那份勉强可以理解的完美悖论(有时就如银铃一般在他心中鸣响)是如此难以表达——老天爷,也许根本无法表达。他面前那些不为所动的人还在等着他继续说明。“我们人类其实就住在这个倒过来的漏斗最外圈那个最大的圆里。帕拉切尔苏斯是对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这些灵体相伴,但我们看不到它们不是因为它们无形,而是因为在这里,它们根本小到肉眼看不见!

“我们这个世界的圆周内侧有许许多多通道(姑且就称之为门吧)可以通往下一个更小,同时也更大的世界。这里的居民就像幽灵鸟或鬼火那么大。这是最常见的经验,大部分人都只进入过第一层而已。下一层的圆周更小,所以门更少,因此人们无意间跨越的机会也更少。那里的居民会以仙童或小矮人的样貌出现,但这种状况相对少见。再往里面进去就以此类推:那些灵体若要长到跟我们一样的体型,势必是居住在那些广大的内圈里,但这些圆圈太小了,所以我们一天到晚从上方跨过却浑然无所觉,也从未真正进入;但也许在古老的英雄年代要进去比较容易,所以才会有许多发生在那里的英雄传奇。最后,那个最大的世界,那片无穷之地,那个中心点,也就是仙境,各位先生女士,诸多英雄在那儿骑马横越无垠无涯的土地、航向一片又一片的海洋,可能性无穷无尽。噢,但那个圆小到一扇门也没有。”

他坐在那儿,筋疲力尽。“现在,”他嘴里叼着已经熄灭的烟斗,“在我展示某些数学与地志学上的证据前,”他拍了拍身旁那一大叠乱糟糟的纸张和贴了标签的书,“你们应该要知道有些人天赋异禀,几乎可以随心所欲进入我刚才言及的那些小世界。你们若要求我提出第一手证据来支持我的整体论点,我女儿瓦奥莱特·布兰波小姐……”

听众窃窃私语(他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转向坐在红罩台灯旁的瓦奥莱特。

但女孩已经不见了。

无穷的可能性

找到她的人是德林克沃特。她正缩着身子坐在学会和楼上那家律师事务所之间的楼梯转角处。当他走向她时,她一动不动,只是眼珠骨碌碌转着审视他。他本想点燃她头顶上那盏瓦斯灯,但她碰了碰他的小腿:“不要。”

“你不舒服吗?”

“不是。”

“害怕?”

她没回答。他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好啦,乖孩子,”他用慈父般的口气说,但却震颤了一下,仿佛有股电流从她手中窜入他掌心,“你知道,他们不会伤害你,不会缠着你……”

“我并不害怕。”她缓缓说道,“一切不过是一场马戏。”

“不怕。”她究竟几岁?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必须这样生活——十五岁?十六岁?由于靠近了些,他发现她正轻声哭泣,幽深的眼睛里形成了豆大的泪珠,在浓密的睫毛旁颤动一下,随即一滴滴滚下脸颊。

“我觉得他好可怜。他讨厌逼我这样做,但他还是做了,因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她说得很简洁,仿佛她说的是“因为我们是英国人”一样。她没有放开他的手,也许她根本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