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Iridescent Wave虹色浪潮(第28/41页)

而当他掌握了信息的流通后,便可以根据港口的航运线路、货柜序号、装箱时间、出发地托运企业明细等公开数据来判断箱中电子废品的价值,再以处理回收周期推测届时出货的市场均价,从而决定最后的谈判出价。这一思路保证了罗氏企业在每宗交易中都能达到平均线以上的利润率。他也因此在业内树立了信誉,罗大头威名远扬。

这也是为何当他看到李文拍在桌上、威逼三大家族的账本时,内心涌起复杂感受。这个年轻人的思维方式和魄力颇像当年的自己,若不是他的垃圾人身份,倒是可以邀其入伙,说不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可惜这一切假设都因为一个小小前提而灰飞烟灭。

罗锦城只是心存疑问:有如此天赋才干的人,为何会混迹于硅屿的垃圾人间,做这些永无出头之日的下等营生。

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个问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他只注意到,李文是在硅屿接受行政处罚指令,被划入低速区后第一批到来的垃圾人。这批工人的身价较之前有所看涨,因为降速之后有大批劳工外流,造成暂时性的缺口。

外流的不止是劳工,许多世代生养在这片土地的硅屿家庭也随之外迁。在一个信息流速决定一切的时代,降速意味着没有价值,没有机会,没有未来。谁愿意自己的子孙后代生活在没有未来的地方,哪怕是根植血脉的家园。

关于硅屿降速事件,官方始终没有出台确切说法,坊间倒是流传着不少都市传说,惊险离奇程度不亚于好莱坞电影。得益于与政府的特殊关系,罗锦城从官员们酒余饭后的谈资中收获不少零星碎片,拼凑出事件的大概面貌。

事情从一名外地少女被拐骗到硅屿打工开始,后被官方解释为离家出走。

这样的事情本来并不稀奇,在地处东南沿海的经济发达地区,到处可以看到这样“被出走”的少男少女,他们拿着微薄的薪水,怀揣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衣锦还乡的梦想,在不属于他们的繁华边缘里日复一日地从事最为机械、繁复、琐碎的流水线作业。

少女与家里联系了几次,大致是说自己在硅屿打工,生活过得挺好,不要担心之类。之后便再杳无音讯。家人心急如焚,可怜远在西南,且家境贫寒,只能借助网络联系硅屿警方协助寻人。结局是可以想见的“下落不明”。

少女有一个在大城市读书的哥哥,据说当年由于家境贫寒,父母只能在兄妹中选择其一供上大学。哥哥聪明、成绩好,寄托着家里出人头地的希望,但他却宁愿把这个机会让给妹妹。在他看来,男孩就像蛮牛,还有一线希望凭借自己的才干、努力和运气在这个世界上犁出立锥之地,而女孩却像珠蚌,要用裸露的灵肉面对疾流涌动的海洋。他不放心这唯一的妹妹。

正当他准备放弃升学考试时,妹妹作出了更极端的选择。

她离家出走了,留下一封信。她了解哥哥,知道他计划作出的牺牲,但除非他考上梦想中的学校,否则将永远再见不到自己的妹妹。这段旧事被官方利用来作为少女“习惯性离家出走”的有力证据。

哥哥知道妹妹的执拗脾气,他控制好内心的焦灼忧虑,如预料般高中状元,考上名牌大学,他发誓要用余下的生命来回报妹妹,给她最好的生活。但就当他结束四年苦读,正欲踏入社会掘取第一桶金时,妹妹失踪了。

“下落不明”四个字如同冰锥般一下下凿在他的胸口上。他决定不再相信任何人,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回妹妹。

一种定向传播的电脑病毒被制造出来,在硅屿区域IP号段间以低调途径交叉感染,悄悄接管了垃圾人群时常出没的网络端口。它并没有任何显性发作症状,只是以特定算法筛选过滤人群间的交互信息,如果匹配事先定义的语义值,便会向目标地址丢出数据包。目标地址同样以动态方式巧妙隐藏,如果试图从数据包追踪到源地址,其难度不亚于根据枪响时间定位由疯狂过山车上随机射出的子弹轨迹。

他以极大的耐心,得到了一段流传在硅屿某地下论坛的加密视频。

这是一段真实的强奸视频。昏暗背景下,三名男子的脸部均被抹掉,只留下裸露的身体和充血的器官,他们的声音也经过处理,但仍能分辨出硅屿本地口音。视频是用增强现实眼镜录制的,带着强烈的第一人称视角风格,摇晃、失焦、却又具有无比真切的代入感。他看见另外两名男子使劲压住一名女子猛烈挣扎的身体,撕扯掉她身上本已破烂不堪的衣物,露出洁白的胴体。视角所属人给出一个器官插入的特写,接着便是视野有节奏地前后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