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Iridescent Wave虹色浪潮(第26/41页)

“站着就好,站着看得远。”林逸裕故意瞄了罗锦城一眼。

“看得远?嗤。我看是视而不见,你们看。”他俩顺着翁镇长的话音望向大玻璃缸,满腹狐疑。

这个水族箱貌似普通,但据称其中的沙石土壤、珊瑚、水生植物均是从原生海域精心移植,甚至水质、微量元素、酸碱度、光照、温度、波浪模式……无不通过技术手段竭力模拟真实海洋环境。但鱼类并不是这里的主角,这个小世界的最高统治者,是一条体长超过半米的八腕真蛸,属于硅屿海域的常见品种,此刻正用腕足上的两千四百个吸盘懒洋洋地趴在玻璃壁上,不时蜷曲扭动腕足末端,等待着下一次喂食。

罗锦城看见镇长的手扬起,摁动一个白色遥控器。

水族箱的背景在瞬间由海底风光变为一片炽烈熔岩,闪烁着骇人的红光。几乎是同时,罗锦城注意到那条章鱼如同喝醉酒般,由头部到腕足刷地变为赤红色,甚至也如同背景中膨胀破裂的岩浆气泡般,皮肤上浮现一个个亮黄色的圆形痕迹,随即消退不见。

再次按动遥控器。熔岩变为沙漠。章鱼全身披上一层沙砾般的黄褐,带着热风吹过时绘出的沙浪暗影。

沙漠再变为热带丛林。章鱼的绿色显得有些灰暗浑浊,与背景稍有色差,镇长解释这是章鱼体内虾青素的作用。

热带丛林又变为一段猛烈变幻的动画,色彩喷射交织,毫无章法,如同疯子的即兴涂鸦。章鱼似乎试图努力跟上节奏,但却只能捕捉到画面的部分内容,变化节奏明显减缓。

动画消失,背景变为一面镜子。

章鱼似乎受到了惊吓,改变了身体原先闲适的姿态,仅用三条腕足吸附玻璃,其余五条高高扬起,像是在宣示主权,镜中的国王也同样耀武扬威地挥舞触手。两条章鱼的皮肤表面开始闪烁,色素细胞中的扩张器控制各种颜色扩大缩小,仿佛显示器上的像素阵列,又像是快速旋转的万花筒,组合出无穷无尽的图案。

罗锦城出神地望着这一幕奇观,开始理解为何镇长对此这般着迷。

变化仍未停止。镇长按动遥控器,一切又回到最初宁静场景。章鱼懈怠地瘫软下来,滑入沙砾间,与之融为一体。

“这小东西,是地球上与人类差异最大的生物之一,有三个心脏,两套记忆系统,身上有超级敏感的化学和触觉感受器。”镇长像个真正的章鱼专家般娓娓道来,“但另一方面,它又和人类极其相似。

“对外界敏感,随时改变、伪装自己,甚至会被自己所迷惑,陷入死循环。我曾经耐心等待,想看到镜中章鱼变化出一个稳定的图案,结果,我得到了一条死章鱼。于是我明白了,稳定即死亡。”

那张皮椅终于旋转180度,将背后真面目展示于人前,翁镇长神情淡然,目光似有倦意。

“无论是林主任主张的临时宵禁,还是罗老板说的切断所有外来人员信道,都有可能导致这样的结果。没有小乱,离大乱也就不远了。”

罗锦城与林逸裕无奈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在翁镇长这里将得不到任何正面答复,只好悻悻告退。正当他们要离开房间之时,只听见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别。

“我还记得硅屿是怎么被打入低速区的,但愿你们也没忘记。”

罗锦城咬咬嘴唇,绷紧下巴,似乎作出了某个决定。

斯科特在午夜十二点过五分时拨通临时翻译的电话,说自己饿了,想去夜市转转。他能听出电话那头强忍的不快,说要先问过林主任的意思。五分钟后电话响起,翻译语气已大为不同,殷勤有加地推荐硅屿最繁华的一条夜市食街。

陈开宗还在医院里接受住院观察,他只能接受林主任的这个临时安排。翻译是个叫新煜的硅屿小伙子,大学还没毕业,暑期回乡探亲便被拉壮丁,他的口音不纯,许多表达方式也欠地道,但却比陈开宗更了解硅屿现状。

新煜常挂在嘴边的借口是“硅屿话是现存中国方言里最远古、最特殊的一支,很多词我连怎么用国语表达都拿不准,更别说英语了”。

斯科特便会耸耸肩说:“我可没对你抱这么高的期望。”然后大笑着拍拍一脸受伤状的年轻人。

尽管已过半夜,硅屿这条食街却还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各色香气颜色在空中交织缠绕,勾动游人的食欲。斯科特像一名真正的游客,在新煜的引领下,一家家地探询各种本地食物的材料、做法、文化背景,许多菜式的复杂微妙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毕竟他来自一个建立才近250年的年轻国度,在饮食文化上,可以说离茹毛饮血也不过几英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