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Iridescent Wave虹色浪潮(第21/41页)

罗家把供奉列祖的厅堂辟为作法现场。水洗红砖,灰墙青瓦,神龛上供奉着泰国清迈请来的金佛,下面依序排放着各辈祖宗的牌位,青烟袅袅,电烛红摇。罗子鑫的病床被搬到厅堂中央,惨白弱小的身体上插满导管和电线,双目紧闭,没有一丝生气,倘若不是心电图的平缓跳动,会让人误认这是一具溺毙的尸体。

据说在此处施法,才能借助诸佛及先辈的神力镇压邪气,可房间中的每一个人却如陷身冰窖,沁透在诡异氛围中,浑身发冷,如芒在背。

陈开宗看见林逸裕主任步入,这才明白罗锦城话中“熟人”所指,也终于知道所谓的“严密警卫”是如何被轻易突破的。林主任朝他点点头,并无过多寒暄,他的神色似乎比罗锦城更加严峻,仿佛床上躺着的是自己儿子。

小米坐在一旁,面带微笑,镇定自若,像是期待着一场好戏上演。

陈开宗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这个女孩身上,昔日那种谨小慎微的紧张感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淡定,仿佛大局在握。他不相信这是装出来的,“米”字贴膜便是最好的证据。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在小米体内,是那些微小的金属颗粒吗,陈开宗感觉焦虑,他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全新的小米,甚至心生畏惧。

那张稚嫩无邪的面孔下,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

落神婆准点出现,身披五彩无袖裙褂,脸上的红色油彩盖过皮肤皱褶,一副横眉怒目的厉鬼面貌。她让小米坐在罗子鑫头顶正对三尺处,与金佛形成一条直线,给两人额心各贴上一张绿色“敕”字贴膜,正如她自己的配置。

她焚起香烛,在厅堂四角洒下用苦艾、菖蒲和大蒜浸泡过的辛辣圣水,口中念念有词,向八方神灵祈求赐福。末了,她回到病床前,从助手处接过一个盛满油的瓷碗,咒语加持,点燃,燃烧不充分的橘黄色火焰从她手中升起,跃动着不安的舞蹈。

落神婆开始以顺时针方向围绕罗子鑫的病床走动,步伐缓慢怪异,似乎踩着某种无声的鼓点。她口中低声吟诵着经文,间中发出几声尖厉的啸叫,如同月夜穿透松林的阴风,令在座的人都为之毛骨悚然。

陈开宗的心揪到嗓子眼,随着落神婆的步伐颤动,生怕她一失手,把那碗看似温度极高的油火泼落到小米身上。他并不信这些远古巫术,更不信一旦施法成功,罗子鑫便能从昏迷中苏醒,而小米将会代替罗子鑫死去。但眼前这幕奇观仍有些地方超出他的常识范围,否则落神婆的赤手早该被瓷碗数百度的高温烫得滚熟。

小米没有显示丝毫惊惶害怕,只是好奇地看着落神婆在自己身边穿行,火光照亮她的面庞,又暗下,双眼在明灭间折射出奇异的光芒。

数量有限的特邀嘉宾们发出低声惊叹,罗子鑫额头上的“敕”字贴膜亮了,绿光一闪而过,几乎是同时,小米和落神婆的贴膜也亮了。

落神婆加快了步伐,如同一只忙碌的工蜂,在病床与小米间走出复杂的8字形轨迹,不时变换方向,炽焰手间燃烧,尖啸飘忽不定。三人额心“敕”字同步闪烁,频率加快,但罗子鑫的心电图节奏依然平稳如初。

观众们屏息等待着那一幕高潮的到来,若小米因恐惧而失声惊叫,落神婆即刻将手中油火摔掼于地,同时大喝一声,完成整个“叫代”仪式。但今日进展似乎未如计划般顺利,小米甚至都没挪动一下端坐的姿势,而落神婆已然气喘吁吁,汗水将脸上的油彩冲出几道污迹,恍如带血的泪痕。

陈开宗颇有兴致地看着这出闹剧如何收场。

又是一声惊呼。小米额头的贴膜闪烁频率发生了变化,不再与其他两人同步,她的表情也不再平静如水,皱起眉心,似乎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与虚空中的某股力量角斗。她盯着空气中并不存在实体的某个点,眼睑微微颤动,这种熟悉的颤动令陈开宗心悸。

罗子鑫的贴膜闪出一个切分节奏,脱离了落神婆的步点,逐渐向小米贴近。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无形的手调谐着三个人的波形,现在,小米和昏迷的男孩处于同一频道。罗锦城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同时又夹杂着一丝急迫的希望。

心电图循环的曲线上出现轻微的扰动,如同一颗石子丢进了池塘,涟漪缓缓荡开,推移波峰波谷的位置,幅度随之伸缩。

落神婆的步伐开始踉跄,火舌晃动,几乎要舔舐到她的手腕。陈开宗按捺不住想要上前制止她,一只手轻柔但有力地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是林逸裕主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仿佛大局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