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Iridescent Wave虹色浪潮(第20/41页)

字幕:铃木晴川终年83岁,“荒潮”计划随后悄然关闭,档案封存加密,她生前获得的300多项专利不知下落,数量不明的QNB后遗症患者仍散落在世界各地,艰难度日。

斯科特呆坐在房间里,铃木晴川临终的凄美在眼前挥之不去,他从未预料到“荒潮”计划背后竟隐藏了如此震撼人心的真相。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对于这个科学家、罪人、坚守了六十多年的未婚妻,斯科特心生崇敬,更多的却是怜悯,作为一个女人,铃木晴川身上背负了太多不属于她的责任和罪疚。

我不也一样吗?他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哂笑,原来这怜悯也不过是自我保护机制的一部分。

庞杂的信息如大大小小的礁岛露出水面,布下迷离阵势,斯科特举起双手,仿佛面对交响乐团的指挥,在空气中画出曼妙弧线,手势变换令人眼花缭乱,高精度感应器捕捉到他的动作,转化为编码电信号,将电脑屏幕上对应位置的信息模块挪移、放大、折叠、展开细节、建立联系……闪光的网逐渐成型,带着不规则的拓扑,一种扭曲的智性的美感。

斯科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中对解开这谜团已有几分把握。

他轻旋食指,将命名为“小米”的信息模块拨至网络中央,标上一个金色问号。

11

她疑心自己是被困在一具名为“小米”的躯壳中,至于这被困住的究竟是什么,她找不到答案。

就像在那个遥远的噩梦中,她钻入一具钢铁巨人的身体,变成了巨人本身,挥舞流淌着金属光泽的手臂,撕破冰冷风雨的阻隔,奔跑、跳跃、寻猎……杀戮。她知道那不是真的,她希望那不是真的。

可眼下,小米竟有寄居于自己体内的幻错感,从恢复知觉的那一刻起,这种感觉随着时间推移愈加强烈,更糟糕的是,她无法像操控机械人般自如地操控自己的肉体。这种恐慌不时涌现,揪住她的植物性神经和心脏,来回摇撼,随即便会有一股不明由来的欣快平和从脑内某个部位分泌,抚平她所有的不安,令她如堕云间,飘飘欲仙。而在另一些时刻,她会感到心悸、不安,针刺般的痛感附着于并不存在的幻肢上,像要阻止她的某些念头或举动。

仿佛这具身体正在试图驯化囚禁其中的灵魂。

小米站在窗侧,看着朝霞中陈开宗匆忙钻出出租车的身影,她想挥手,想大喊,想用尽一切方式让他看见自己就在这里。她想给假鬼佬一个拥抱,这是她从没做过甚至不敢去想的举动。你只是个垃-圾-人。这个标签深深烙在她心里,比颈后的贴膜更加牢固,擦拭不去,小米所有的行为举止都受制于这三个字,无法逾越半步。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陈开宗出现在身后的房间门口。

然后,她听见一些不可能的对白从小米唇边浮现、消失,她看见小米的手握住开宗的手,松开,又再次被紧紧握住。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具身体实现了她想做却未能达成的心愿。哪怕再微不足道。

她听见了音乐。脑里的音乐。如同上足了发条的八音盒,循环往复无法停止。昂扬旋律如此熟悉,夹杂着扭曲的号角声,鼓点敲击着神经末梢,带来奇异的快感。

更为可怖的是,她竟然清楚知道这音乐从何而来,一种她从未掌握的逻辑整合能力在瞬间把所有碎片串联成线索,呈现在眼前。

出租车公司选用的廉价车载音响无法区分低音与中音部,只有播放声部简单、音调高亢、不讲究和声的音乐时,听众才能忍受。硅屿交通台顺应了这种需求,大量播放此类山寨歌曲,成为出租车司机拉客时的标配频道,另一种难以忍受的本土风尚。但每逢准点,所有地方频道需要转播来自市总台的报时,以高雅的古典名曲为固定背景,同时捎带两则商业广告,交通台为节省时间将转播素材作自动混缩处理,因此在节奏上比原曲每节快了半拍。

正如从小米口中自动哼唱出的《1812序曲》。

她感到害怕,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对于自己。开宗带她坐过出租车,她在工棚里曾无数次听见各种版本的准点报时音乐,或许也在茶余饭后听文哥提起过这些只有技术控才会关心的细节。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大脑里竟隐藏着这样强大的能力,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抽丝剥茧般组织起所有零碎的信息,输出成一则信息。

她读不懂这则信息里暗藏的玄机,只看见开宗脸上写满了惊骇,心头拂过一阵悲凉。

小米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