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第32/38页)

朱怀镜钻进电梯,异常恼怒。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便咬牙切齿的。他想马上找到吴经理,骂他个狗血淋头。出了电梯,发现自己到了一个从没有来过的地方。这里阴森灰暗,堆满杂物,散发着刺鼻的霉味。朱怀镜心头一紧,难道出鬼了?四周看了看,竟不知往哪里走。试着转了一圈,才发现了出口。原来,朱怀镜情急之中按了负一楼的键,跑到地下室来了。出了地下室,朱怀镜发现自己已站在银杏园左侧的花园边了。经历了刚才这番虚惊,朱怀德不想再去找吴经理了。心想人一背时,喝水都会碜脱牙齿。他埋头走了一圈,见这花园树木还可以,就拣个地方坐了下来。冬日的阳光懒懒的,漫不经心地照耀着万物。朱怀镜注视着一片落叶,想尽量激发心中的诗意。他原本没有酸不溜丢的诗人情结,只是想转移注意力,不再烦恼。可是,刚才碰到的事太晦气了,哪是一片枯叶就可以让他心平气和的?按家乡的说法,碰见男女交媾是最不吉利的,必将背时倒运。家乡说男女之事为蛇相伏背(音),因此有民谚说:蛇相伏,快脱裤。意思是说想要破此晦气,就得当着交媾男女的面脱一下裤子再离开,以邪镇邪。朱怀镜当然不会当场脱裤子,因为他并不相信这一套。他气愤的是吴经理,竟然把这个套房另外安排人住了。想到吴经理,朱怀镜又气得不行了,拳头捏得格格响。可又的确不方便去找他发脾气,真的争执起来,大失风度。还是记住皮市长交代的那句话吧:为官之道,贵在能忍。能忍大丈夫,肯让真英雄。不过,吴经理竟然敢如此待他,只怕不是没有来由的。朱怀镜隐隐感觉到了某种不祥。他站了起来,回头望望不远处的银杏园大厦,似乎每一扇窗户背后都有一双眼睛望着他。他忙挺起了腰,一手夹包,一手倒背,踱着方步优雅地走了。

果然,过了几天,朱怀镜接到通知,去中央党校学习半年。早些年,乌县有位县长得罪了上面某位领导,上级想把他调到地区去安排个闲职。可这位县长很得民心,人大代表便联名告状抗议上级违背民意。上面见硬办法行不通,就用软办法,送这位县长去市委党校学习半年。那位县长也无话可说了,只好自认吃了哑巴亏,卷起行李去党校报到。因为上党校学习是多么严肃、多么重要的事情啊。半年间,县委书记秉承上面意图,走马换将,县长的根基就倾覆了。等县长学习回来,再也控制不了县里的局面,只好自己乖乖地要求调走。现在皮市长也左右不了朱怀镜的命运了,只叫他学会进退揖让之道。其实皮德求的所谓进退之道,正是他自己现在的心得吧,因为就在朱怀镜去北京没多久,他就就任政协主席了。

朱怀镜从党校学习回来,正是盛夏季节,荆都闷热得像个火炉子。他的心情比这天气还要坏上十倍。他原来分管的工作早已分解给其他各位副局长了,现在重新安排他分管机关工会和离退休工作。他原来大权在握,现在只是摆样儿了,走在财政局的办公大楼,人都像矮了半截。

也没有从前那么忙了,呆在办公室里,成天只是读书看报而已。人也慵懒了,总想打瞌睡。觉得办公室的空调也像世态人情,忽冷忽热,便老是拿着遥控器调来调去。屎尿无端地多了起来,老往厕所跑。不需要经常出去应酬,下班便呆在家里。香妹就像过早地到了更年期,脾气躁得很。两人偶尔睡在一起,也是公事公办。他的那种欲望早已寡淡如水了。自然再也没有人送秦宫春,人更成天蔫蔫的,挺拔不起来。朱怀镜借口天气太热,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睡。每天吃了晚饭,就钻进书房里看闲书,困了就躺在沙发上睡了。香妹便说他老是呆在书房里看书,是不是还要读博士?他只图省事,对香妹的骂骂咧咧不去理会。真吵起来,隔壁同事听了,不知又会编出什么故事来。他常常把李明溪的画一幅幅拿出来看,不尽感慨。没有玉琴的消息,就连演义色彩的街头传闻都听不到,不知她变成什么样儿了。尽管玉琴受贿的事是铁证如山,但朱怀镜总觉得她是无辜的牺牲品。他把那幅《五个荆都人》挂在了书房里,每天都要凝望好几次。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宿命和消沉,觉得悲喜、沉浮、聚散、恩怨、得失,仿佛都有谁在一旁暗中安排。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朱怀镜原来觉得朋友很多,现在他们都很忙,没时间同他见面了。只有裴大年来看过他,是想咨询一件事。裴大年问他,到底当人大代表好,还是当政协委员好,因为人大和政协都想吸收他。朱怀镜说都无所谓,哪样都行,因为做生意的,只是为了有个政治身份,有时候方便些。裴大年硬要他拿个倾向性意见,朱怀镜就说,反正都一样,你就不如当政协委员算了,因为皮主席对你到底了解些,说不定还可以给你个政协常委。裴大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说干脆当政协委员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