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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怀镜没有想到如此怪诞而直露的比方,竟出自玉琴之口。他这回真的如大梦初醒,明白了自己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内心说不出地惶惑和慌乱。他想尽快逃离这里,再也不见这个女人。原来这女人刚才是用狂放的情欲在同他作最后的诀别。他想下床而去,可是玉琴的头仍枕在他的腿上,手在他的小腹处轻轻抚摸。他便有些不忍了,低头望着玉琴,说:“玉琴,自从我第一次拥抱你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同你融在一起了。我离不开你。玉琴,我们早已水乳交融,不是说分手就可以分手的。你刚才说的,我愿意当玩笑话来听。告诉我,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让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对付。”

玉琴坐了起来,伏在朱怀镜的怀里,泪下如注,“怀镜,我知道你早就猜到会有什么事发生了,你只是不忍心说出来,一定要我自己讲。我收了皮杰二十万块钱。你说雷拂尘向皮杰伸手,不可能的。是皮杰用钱收买了他。雷拂尘也许可能向别人伸手,但不会向皮杰伸手的。”

预感终于被证实了,朱怀镜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太爱这女人了,明白这事对玉琴意味着什么。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把她抱得紧紧的,好像她正在慢慢化成水,而他要拼命地捧住她,不让她从手指缝里流走。

玉琴抽泣着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你那天说皮杰出国了,我就预感到事情可能会发生了。我们收买天马娱乐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桩吃亏的买卖。皮杰同我谈了好多次,我都没松口。最后,皮杰送了二十万块钱来,说雷拂尘也同意了,请我给个面子。我就知道雷拂尘一定收了他的好处。我想,我要是收了钱,做了这桩买卖,迟早会出事。我要是不收,雷拂尘也会把收的钱退回去。而这桩买卖,皮杰要是硬要做成,肯定会做成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不让我做这个总经理,让别人来做。怀镜,我毕竟是凡人啊,不是圣人。我怕失去总经理位置,也心存侥幸。我想怎么别人受贿都没有事,偏偏我收了就出事呢?没办法,我只好收了,同意做成这笔买卖。我也本可以不收他的钱,仍同他成交的。可是,雷拂尘会记恨我,也会防着我的。再说,我想他皮杰一下子就白白多赚了一千万,我干吗要那么清高?皮杰这种人才是这个社会真正的害群之马呀!”

朱怀镜很是心疼,搂紧玉琴说:“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想想,你平时在人们心目中,是个多么出色的女子!发生了这种事,人们会把你所有的好都忘记,只会说你为了自己得到二十万,不惜让国家赔进去一千万!唉,玉琴呀!你有什么打算?说说吧,我俩一起想办法!”

玉琴揩干了泪水,不哭了,说:“我想过了,没有办法救我。这种事一旦被发现,还有什么办法?我只好等着检察院来人提我了。我想过自首,也没有用的。怀镜,事情我都告诉你了。你早些走,不要等到天亮。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也不要打电话给我,免得平白无故地牵扯进去。我想过不了两三天,我就不在这里了。钱我一分都没动过,我明天就去银行取出来。只要检察院的人一到,我就连人带钱都让他们带走。怀镜,你把我再抱紧些吧,我想就这么同你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啊!”

朱怀镜抱着玉琴,懊悔和内疚沿着他的背脊蛇一样往上爬,最后紧紧缠着他的脖子,叫他呼吸不得。他觉得是自己害了玉琴。他不该在她和皮杰之间撮合,不该劝玉琴同皮杰做这笔交易。他也不该去找雷拂尘,暗示皮市长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皮市长并没有明说要他同玉琴和雷拂尘说些什么,一切都像是他自作主张。他觉得很对不起玉琴,却不敢向她说声道歉的话,害怕他这一提醒,玉琴真的就怪他了。两人一刻也没合眼,就这么拥抱着。很快就是凌晨三点多了。玉琴望一眼床头的钟,一把抱紧了朱怀镜,就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朱怀镜不停地吻着这张泪脸,爱抚她,劝慰她。

“怀镜,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时间,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天明。我感觉钟上的秒针像把刀,正咔嚓咔嚓割着我的心脏。怀镜,我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你吗?”玉琴抬起一张泪眼,可怜见地望着他。

朱怀镜望着她说:“玉琴,我是你的怀镜。你听我说,只要想简单些,痛苦也好,幸福也好,一切都会过去。玉琴,我要你向我保证,不论遇到多大的打击,一定要坚强。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玉琴在我眼里,永远是冰清玉洁。害你的是这个社会,应该对你的苦难负责的是那些有权支配这个社会的人。我们都是平凡人,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但一定要珍惜自己的生命。玉琴,请你一定向我保证,不论怎样,你一定要想得开,千万不能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