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47/68页)

街道两侧挤满了送葬的巴黎百姓,不过西尔维清楚,有一些和自己一样,为疤面的死而窃喜。他这一死,暂时天下太平了。没过几天,卡泰丽娜皇太后就召见了加斯帕尔·德科利尼,重新商讨宽容赦令。

内战期间,新教徒再次遭受迫害,不过西尔维身边的教友都有所防范。一天,西尔维趁皮埃尔出门在外、奥黛特去和姐妹用饭,坐在皮埃尔的书桌前,把黑色小本子一字不落地抄了一遍。纳塔在旁边逗弄两岁的阿兰,这孩子还不大会说话,不会透露家里来了西尔维这个不速之客。

本子里记的大多数人她都不认得。无疑有不少是化名,新教徒为了防范身边有人刺探,常常报上杜撰的姓名等信息,譬如西尔维和母亲就自称泰蕾兹和杰奎琳,也从不透露两人经营一爿小店。她没办法判定这些陌生名字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里面有不少人是她的朋友,还有同去礼拜的信徒。她已经小心地通风报信,有几个人心生畏惧,退出了会众,重又做回天主教徒,有的人换了住处、改了身份,还有几个离开巴黎,搬去了善待新教徒的地方。

最大的收获是纳塔也成了会众一员,是马棚上那间阁楼的常客,扯着五音不全的歌喉高唱赞美诗。她如今手里有十个金埃居,说要辞了皮埃尔家的活儿,不过经西尔维一番劝说,她答应留下来,替新教徒监视皮埃尔。

因为顾忌少了,书卖得比从前好,纪尧姆从日内瓦带了一批新书,叫西尔维十分快活。可怜的纪尧姆依然对她念念不忘。西尔维知道他人品好,也感激有他帮忙,可终究不能以身相许。母亲看她不肯答应这桩好姻缘,大失所望。纪尧姆才貌双全、家境殷实,又和西尔维志同道合,她还想什么?母亲想不通,女儿同样想不通。

终于等到了棺椁。只见棺材上面覆盖着吉斯家族纹章的旗子,安放在炮架之上,由六匹白马拉着。西尔维没有为疤面的灵魂祈祷,而是感谢上帝结束他的性命。和平与宽容不再是奢望了。

棺材之后,是一身素白的公爵遗孀安娜,几个侍从女官跟在左右两侧。她们身后是一个相貌清秀的金发少年,自然是疤面的长子亨利了。和亨利并排的是一个二十五岁的英俊男子,只见他一头浓密的金发,身穿白色紧身上衣,上面镶着一圈白皮毛领子。

西尔维大惊失色,同时恨得咬牙切齿:她认出了新任吉斯公爵右手边的这个人。

是皮埃尔。

十二

巴尼琢磨,加勒比海中的伊斯帕尼奥拉岛该是天底下最酷热的地方了。

1563年夏,他还在飞鹰号上当着炮手长。三年前,他在安特卫普上船时,只想坐到库姆港而已。他思念故土、惦记家人,可说来也怪,他虽然是给骗上船的,却并不怎么生气。海上危险重重,也常常残酷无情,可巴尼乐在其中。他享受早上醒来时不晓得这一天有什么际遇,也越发觉得,母亲生意倒闭固然不幸,却给了自己一条退路。

他唯一不满的就是周围都是爷们。他喜欢有女人做伴,女人也大都为他倾心。不少船员习惯在码头跟妓女鬼混,常常因此染上恶疾;巴尼和他们不同,他盼望和一个姑娘肩并肩地漫步街头,打情骂俏,找机会偷香。

飞鹰号从安特卫普驶抵塞维利亚,接着去了加那利群岛。之后是一连串的往返,把塞维利亚的刀具、瓷瓦、衣料运往群岛,再载回一桶桶加那利烈酒。货物贸易获利不菲,并且和和气气,不需要巴尼显露他的火炮本领,不过他还是不忘保养武器。最初的五十名船员如今剩下四十个,不过不是死于战乱,要么出了意外,要么染上恶疾。在海上讨生活,这也抱怨不得。

培根船长考虑决定,发大财要靠奴隶生意。他在特纳利夫岛雇了个葡萄牙舵手,名叫杜阿尔特,此人对非洲海岸和大西洋航线了如指掌。船员们知道此行可能凶多吉少,加上在海上漂泊了许久,各个躁动不安,培根船长为了安抚人心,宣布只此一次,拿了分成就打道回府。

西非的奴隶生意由来已久。从前,当地首领和酋长将同胞卖给阿拉伯商人,继而运到中东的奴隶市场。欧洲的奴隶贩子初来乍到,也来分甜头。

培根在塞拉利昂买下二百二十个奴隶,男女儿童都有。飞鹰号载着奴隶向西横穿大西洋,驶入新西班牙辖区,这里地域广阔,尚不见于海图。

船员很反感这宗奴隶生意。那些可怜家伙上了锁链,挤在脏兮兮的船舱,小孩子啼哭不止,女人抽抽搭搭,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奴隶有时候为了振作精神,还唱起悲哀的曲子,更叫大家忍无可忍。每隔几天就有奴隶死掉,尸体直接扔进海里,没有葬礼。有人不满,培根就说:“他们不过是牲口。”只是牲口不会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