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46/68页)

皮埃尔匆忙更衣,跟着勒潘来到附近的村子。他让旁人回避,对波尔托开口第一句就是:“是加斯帕尔·德科利尼,对不对,他命你来刺杀疤面公爵?”

“是。”

皮埃尔很快就发觉,波尔托这个人没一句准话。这种人皮埃尔见过:异想天开。

波尔托大概是新教徒的什么奸细,至于刺杀公爵的幕后指使,倒说不准是什么人。有可能是德科利尼(波尔托一会儿承认是一会儿又反悔),有可能是别的新教领袖,甚至可能是波尔托自己的主意。

当天下午以及随后的几天,波尔托喋喋不休,一半是为讨好问讯者,一半是想逞英雄。今天一番说辞,明天又完全相反。这个人根本不足信。

但也不成问题。

皮埃尔替他写了供词,供认是加斯帕尔·德科利尼雇他去暗杀吉斯公爵。波尔托二话不说就签了字。

翌日,疤面公爵高烧不退,医生请他预备见造物主。疤面的弟弟路易枢机主持临终圣礼,之后他向妻儿道了别。

公爵夫人和公爵继承人噙着眼泪走出病房,皮埃尔禀告说:“杀害疤面公爵的凶手是科利尼。”他递上供词。

结果比他预料得还要好。

公爵夫人怒不可遏,不住念叨:“科利尼非死不可!他非死不可!”

皮埃尔说卡泰丽娜皇太后已经打算同新教徒讲和,科利尼十有八九会得到赦免。

亨利一听,歇斯底里发作,童稚的声音尖声喊:“我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

“我相信您言出必行,亨利郡王。到那一天,我会伴在您左右。”

第二天,疤面公爵咽了气。

路易枢机打点丧事,但少有清醒的时候,皮埃尔顺势接过了担子。在安娜的授意下,他把葬礼安排得风风光光。公爵遗体先运回巴黎,心脏葬在圣母院。之后隆重地将棺椁送回香槟故土,在茹安维尔下葬。这排场无异于国丧,卡泰丽娜皇太后自然不会赞同这般声势浩大,不过皮埃尔没有请旨。卡泰丽娜的宗旨是争执能免则免,想来她思忖疤面再也无法兴风作浪,办一场王室葬礼也就罢了。

皮埃尔的另一个计划是把德科利尼弄得人人喊打,却不如预想的顺利。卡泰丽娜再一次证明智谋上不输给皮埃尔。她把波尔托的供词抄了一份给科利尼——他人躲到新教徒的腹地诺曼底去了——请他对证。她已经准备重新启用德科利尼了。

不过,吉斯家有仇必报。

皮埃尔先行返回巴黎,敲定细节。他已经派人把波尔托押送回来,关在城岛西端的天牢。皮埃尔嘱咐加派人看守,巴黎的忠坚天主教徒对疤面敬若神明,要是波尔托到了他们手里,一定要被大卸八块。

公爵遗体运往巴黎途中,科利尼发誓与刺杀无关,并将证词抄给卡泰丽娜皇太后等人。连皮埃尔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无懈可击,叫人信服——当然是私底下。加斯帕尔信奉异教,但不是傻子,要是他想刺杀疤面,总不会派这个说话颠三倒四的波尔托。

证词的末尾尤其别有用心。他振振有词:按自然公正原则,他有权同原告对簿公堂,并请求卡泰丽娜皇太后保证波尔托性命安全,在正式审问时做证。

皮埃尔最不希望的就是一场不偏不倚的审问。

还有更糟糕的:波尔托在天牢里翻供了。

为免夜长梦多,皮埃尔当机立断,先去巴黎最高法院提请即刻审问波尔托,理由是英雄的遗体运到时,犯人若还未判决,只怕民意沸腾。法官深以为然。

三月十八日凌晨,公爵的棺椁运抵巴黎南郊,暂时安放在修院。

翌日上午,波尔托被判罪名成立,肢解处死。行刑地点是格列夫广场,只见人头攒动,叫好声一片。皮埃尔也到了,得亲眼看到波尔托死了才放心。波尔托的四肢绑在四匹马上,马头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刽子手抽马奔跑。按说犯人四肢会被扯断,直至流血而死,无奈刽子手没有绑好,绳子松了扣。皮埃尔派人取了剑,让刽子手砍断波尔托四肢。围观百姓叫嚷着鼓劲,但场面到底尴尬。行刑持续了半个小时,其间波尔托不再尖叫,昏死过去。最后,他那颗长着一绺尖头发的脑袋给砍了下来,戳在柱子上示众。

次日,疤面公爵的遗体运抵都城。

西尔维·帕洛来观葬礼,觉得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

送葬队伍由南面的圣弥额尔城门进入巴黎,经过大学区,也就是她经营纸墨文具店的地方。打头的是二十二个公告员,都穿着白色丧服,一路摇着手铃,伴着肃穆的铿锵之音高声疾呼,让心情沉痛的百姓为这位大英雄的灵魂祈祷。公告员身后跟着巴黎各堂区的司铎,人人手捧十字架。他们身后跟着两百名贵族大臣,他们手持火炬,火焰冒出厚厚的黑烟,连天空都映得黑蒙蒙的。疤面麾下部队选出六千精兵,打了半旗,敲着闷鼓,仿佛远远传来枪炮声。收尾的是城市民兵队,他们打着黑旗;河面上吹来三月的冷风,丧旗飒飒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