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皇帝也可以说一声“拜拜”(第7/8页)

他直截了当表明:请皇上收回成命,否则,他这宰相也干不了啦!这是李纲第一次明确地提出辞职的意向。

高宗却没把问题看得太严重,说:“像傅亮这样的人才,难道如今很难得么?”

李纲说:“臣曾与傅亮款语(详聊),观其谋略,真可以为大将。询问士大夫,亦以为然。让他做了经制使,姑且试之,假以岁月,必有可观。而今未曾使用,遂罢之,则不可!古之用将,恐不如此。昔日汉高祖怎知韩信?只因萧何荐之,遂为大将。萧何所以知道韩信,亦因屡与之语。如今人才难得,而将帅之才尤为难,偶得一二,诸事未成,遂以寸纸罢之。待将帅之轻如此,谁不寒心?且潜善之流意不在亮,乃以此排挤臣。陛下若不察,臣又怎敢安于职守?怕是终无助于陛下中兴之功!”

这下子又说得高宗无语。

古之君相,有各种不同的组合模式,有的如主仆,有的如父子,有的如兄弟。还有的就是李纲与高宗这种,酷似严师与学生的关系。高宗想不听老师的话,但道理上又讲不过老师,于是就玩花样,能哄就哄过去。

李纲见高宗态度还是不明朗,就从袖中拿出御批,说道:“圣意如一定要罢傅亮,请降旨,可令潜善办理此事,臣请乞骸骨归田里(请求退休)。臣并非敢于轻易离职,望陛下深思,假使傅亮不罢,臣哪敢决意要走?”说罢,上前几步,再拜于龙椅之前。

高宗赶忙安慰说:“不须如此!”

可是等李纲退下之后,马上就听到消息说,罢免傅亮的圣旨已正式颁下。于是李纲想也不想,写了个札子求去,也不赴都堂办公了。高宗闻讯,派了御药官去宣李纲,“押解”着他到都堂办事,但是刚一到都堂,李纲转身又回了寓所。

他在寓所中,接着又写了第二道札子,请求辞官。高宗很快把两个札子都批出来了,就是不允。

君臣俩就这么僵住了!

翌日,高宗又派御药官“押解”着李纲,来到后殿起居室奏事。众宰执奏事完毕,高宗命李纲留下来,对他说:“卿所争事小,何必非要去职?”

李纲说:“人主之职,在用一相;宰相之职,在荐人才。今人才以将帅为急,恐不可谓之小事。倘若陛下以为小,臣即便以去职相争!”

想到此,李纲不禁一阵心酸。他一是恨:君臣之间,为何对战略问题认识差距如此之大;二是恨:好端端的抗金大局,竟被一二个不入流的佞臣几句话就给颠覆了!他想,皇上把他留下,也就是要给他一个缓和的余地。如果自己退让一下,无非就是撤掉了一个河东经制司,其他的事还可以徐图。

但他不这样想。他认为:抗金大计是一个整体性的“规模”,环环相扣,先后有序。把河北、河东经营好,竖起人民战争的屏障,是保住现有国土、以图反攻的第一步。这起初的一步,都走得这样难,还何论其他?

黄潜善、汪伯彦之流,在“二帝”时期,不过是些微末角色,因缘际会,从州官一步成了皇帝的宠臣,他们不可能有经邦济国的头脑与胸襟。他们的从政理念无非就是攀附与整人。巴结上司、打击同僚,培植亲信——这三件事,是他们从政活动的全部内容。就是这样的一伙无知小人,居然能屡屡影响国家的大政方针,那么这个国还能有什么希望?抗金大业千头万绪,即便没有掣肘尚且费力,谁还能禁得起他们事事死打烂缠?圣人说得对:“道不同,不相为谋。”李纲的退隐之心,已是斩钉截铁!

想到此,他来到龙椅前跪下,索性说出了掏心窝的话:“臣蒙陛下眷顾,登极之初首命为相。而潜善、伯彦自以为有攀附之功,窥伺相位,自不待言。而陛下却虚位以召臣(留着空位子给我),两人必对臣切齿痛恨,嫉妒无所不至。臣曾建议,议伪命、料理两河、巡幸勿离中原等,此二人偏要处处与臣不同。黄潜善尚未为相时,之所以进谗言指摘臣,不过欲为相而已。今既已为相,仍打压不止,不过欲逼迫臣去职而已!

“臣生性直,却立于群枉之中,唯有赖陛下明察。臣以世俗之事做比喻,今有人患病,众医不能治,而请来草泽之医。待草医开好药方,众医皆阻拦,使之不得用药。草医只能辞别,岂敢负医疗之责?又如大厦之将倾,请来良匠修理之,必换栋梁,而以木柱暂做支撑。众工匠却百般诋毁,主人不察,既不许换栋梁,又将木柱全部撤去,则良匠亦只得告去。何也?倒塌之责不能担也!

“朝廷承平无事之时,宰相犹可尸位素餐、冒受荣宠;今艰难多故之秋,臣自料终不能当陛下之厚望,怎敢久居此位?臣曾建议:车驾巡幸不可以离中原,潜善等欲往东南,所以必打压张所、傅亮而迫臣去职。臣东南人,岂能不愿跟随陛下去东南为安?但车驾巡幸所至,实乃天下人心所系,中国重心之所在,一离中原,则后患不堪设想!所以臣不敢雷同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