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皇帝也可以说一声“拜拜”(第5/8页)

当然,也不排除高宗在十几天内的大转弯,是由于受了黄潜善、汪伯彦之流的鼓动。这一类人的观念不问可知——现成的福不享,干嘛要去亲冒矢石、冲锋陷阵呢?

天下者,皇帝的天下。这个当了皇帝的人就要享受人间至福,就是要过一天算一天,当时的人有什么办法能制止得住呢?

中国的历史,就是由无数这样的遗憾所写成。

第二天,李纲抱着尽最后一搏的决心,又写了一札,援引楚汉荥阳、成皋之战,曹操、袁绍官渡之战以弱胜强的例子,纵论天下形势。又与执政议政于御前,李纲说:“今乘舟顺流而到东南,固然安便,但一离中原,势难复还。中原安,则东南安;失中原,东南岂能无事?一失机会,形势削弱,将士离心,变故将不测,且后事艰难。欲保一隅,恐亦非易!陛下既已下诏独留中原,人心悦服,奈何墨迹未干,失大信于天下?”

李纲的这些担心到后来都一一被验证。后来南宋果然有“后艰”,在“难保一隅”的战战兢兢中被挤压了一百多年。高宗被李纲说得汗颜,只得同意还是巡幸南阳,令李纲负责筹备出行事宜,一至初冬,便择日起程。

但是此后的几天内,黄、汪之流不甘心他们的“大计”被李纲所阻挠,私底下仍然鼓动高宗巡幸东南,外间对此也有不少传闻。有友人对李纲说:“士大夫议论汹汹,都说有人提出密议,东幸已决,去南阳不过是应付你。何不从其意算了,不然,事情将不测!”这是一句委婉的警告,意为李纲若坚持下去,很可能在政治舞台上失势。

李纲并不以为意,他答道:“天下大计,在此一举。国之安危存亡于此为分水岭。皇上虽有成命,也可改易,我当以去留(不惜以辞职)争之!怎可为保身计,而受天下之责?”

从这以后,高宗虽然不再提巡幸东南的事了,但是对李纲先前所做的决定,往往做出否定或者修改,明显地看出对李纲已有所不满。比如,高宗指责买马扰民、指责改制新军“有害军政”等,都是在这时提出来的。

黄潜善为打击李纲,干脆从人事方面下手,以李纲的姻亲、江宁知府翁彦国做靶子,意图掀起倒李纲的风潮。高宗听信了谗言,批出旨来,说翁彦国在修复江宁城池时花费太多,骚扰东南。

对此,李纲上奏解释了情况。

派翁彦国去江宁任知府,负责修城,还是在李纲赴行在之前就下的任命,与李纲无关。翁到位后,朝廷批给十万贯钱做经费,翁彦国后来上了个札子说不够,于是高宗就有“骚扰东南”的批示出来。李纲争辩说:“十几年前,赐给大臣一座宅子,尚须费钱百万。今日令修城,十万贯岂不是太少?”

高宗听了这个解释,先是增批了四十万贯作为补充,而后过了不久,忽然又有旨下来,仍说翁彦国“修城骚扰”,要求严厉处分。恰好在同一日,江宁府有公文上来,说翁彦国病死了。高宗便说:“彦国已死,不须处分了。”但仍下令免去翁的职务待遇,又降旨“抚慰东南”。

皇帝的这些姿态,满朝的人都能看出来:李纲不大灵了!

李纲当然看得更清楚,以前奏事或者拟的公文,很快就能批出,现在则多不批出。李纲知道,黄、汪等人没少进谗言,且“其入已深”。他也不想装傻,一日,在朝议过后留下,对高宗说:“近日屡次劳烦圣心,下令改正已行事务,臣已逐一辩明,幸蒙谅解。又所拟各项事务文本,多未批出。乃是因臣特立独行,又蒙陛下特殊恩遇,嫉妒者多,必有暗中离间者。”

高宗不承认有小人告状,只是敷衍说:“无此,所批改正事务,只是朕偶尔想到。其余未批奏章正在细读,并非不批。”

君臣俩以往的默契到此已荡然无存,虽然尚未决裂,但双方已是勉强在维持关系了。

到八月五日,形势更趋明朗化,高宗的倾向公开了。有旨升李纲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而提拔黄潜善为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这样一来,从过去的仅李纲一相,变成了李纲与黄潜善“两相同朝”的局面,反对李纲的势力大大增强。

黄、汪一伙欣喜若狂,弹冠相庆。六月初以来,他们与李纲搏弈近两个月,心计用尽,战战兢兢,如今大功告成,接下来就要放手一搏,非要搞垮李纲这个不合时宜的老顽固不可。

按中国官场的潜规则,整人要从对手的下属整起,否定人要从否定其主张做起。“两相”的任命一下来,黄潜善立刻开始破坏李纲的两河战略。先打压张所不成,马上又开始算计傅亮。

管他什么战与和?整人不讲道理,就讲如何把你的人给整下去!李纲知道他这招毒辣。黄潜善这是把国防大计与人事关系搅到一起了,让你撇不清、道不明。如果李纲听之任之,则恢复中原之策势必胎死腹中;如果李纲出面解救傅亮,则恰好被黄潜善说成是拉帮结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