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南朝察举之复兴及其士族化(第10/12页)

前举之数名“太学生”,其身份也颇为可疑。西晋国学以容高门贵胄,而太学以容寒贱。齐代国子生外如别有太学生,亦当承袭此制。但前述之数名太学生,都不像寒门子弟。

太学生魏准为会稽人,他大约出身会稽四望虞、魏、孔、谢之一,故能与一流高门琅邪王融深相交结,并参预政变阴谋。又据《南史·王僧孺传》:“虞羲字士光,会稽余姚人,盛有才藻,卒于晋安王侍郎。丘国宾,吴兴人,以才志不遇,著书以讥扬雄。萧文琰,兰陵人。丘令楷,吴兴人。江洪,济阳人……刘孝孙,彭城人。”由此数人之姓氏郡望看,他们都应属于上层士流,也因此才能跻身于竟陵王萧子良之西邸。又《梁书·许懋传》:“许懋,字昭哲,高阳新城人,魏镇北将军允九世孙。祖珪,宋给事中,著作郎,桂阳太守。父勇慧,齐太子家令,冗从仆射。”可见许懋也是士族子弟。依齐制,著作郎子孙正有资格进入国学。

由此,我以为以上数人实际都是国子生。《宋书·百官志》:“晋初复置国子学,以教生徒,而隶属太学焉。”又《隋书·百官志》记梁制:“国学,有祭酒一人,博士二人,助教十人,太学博士八人。”是国学原隶太学,至梁太学博士又属国学。是如太学无生,则国学生不妨称太学生,甚至国学亦不妨称太学。

这并非凭空臆测。如《陈书·宣帝纪》太建三年,“秋八月辛丑,皇太子亲释奠于太学”。按西晋时行释奠礼在太学而不在国学。东晋穆帝升平元年,以太学在秦淮水南悬远,于中堂权立行太学释奠。国学成后,释奠礼改行于国学之内。宋、齐、梁以至隋、唐,凡皇帝、皇太子行释奠礼均于国学,陈不当例外。故陈太建三年太子释奠之“太学”,实即国学。是国学可称太学之证。又《陈书·吴兴王陈胤传》:“至德三年,躬出太学讲《孝经》。讲毕,又释奠于先圣先师,其日设金石之乐于太学,王公卿士及太学生并预宴。”陈胤讲经释奠之“太学”,以及学中之“太学生”,亦应视为国学及国子生。

梁代太学博士属国学,则国学外亦必无分立之太学,《梁书·到洽传》:“(天监)九年迁国子博士,奉敕撰《太学碑》。”按梁天监四年建五馆,天监七年建国学,天监九年国学成,其间未闻别建太学事,故“《太学碑》”实为国学新成而撰。是又南朝国学可称太学之证。梁代亦有“太学生”二人可考。一见《南史·文学纪少瑜传》:“年十九,始游太学,备探六经”;一见《北齐书·徐之才传》:“年十三,召为太学生,粗通《礼》、《易》。”其事又见《徐之才墓志》。他们二人或为国子生,或为五馆生,此外无一太学存在。

以此例推,南齐之“太学生”实亦国子生。《梁书·江革传》:“与(江)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为西邸学士。”江氏兄弟“俱诣太学”,所补却为“国子生”,据此即可断定,此处之“太学”必为国学。是齐之国学亦可称“太学”。而且江革后来也成子西邸学士,他的身份是国子生,其实同游西邸的“太学生”虞羲等与江革并无不同,国子生、太学生并非二事。

又《南齐书·周颙传》:“转国子博士,兼著作如故。太学诸生慕其风,争事华辩。后何胤言断食生,犹欲食白鱼、 脯、糖蟹,以为非见生物。疑食蚶蛎,使学生议之。学生钟岏曰……”“使学生议之”一句,《南史·何胤传》作“使门人议之”。周颙时为国子博士,何胤时为国子祭酒。如其时太学、国学两分,则其“学生”、“门人”应为国子生;而《周颙传》却称为“太学诸生”。又查《梁书·钟嵘传》,钟岏之弟钟嵘“齐永明中为国子生”,那么钟岏当然也应为国子生。又见国子生、太学生并无不同。

由其他一些情况,亦可推知南朝国学之外别无太学。如刘宋元嘉十年有“勒太学依礼详议”之事。然宋初无国学时王朝曾扶植私学设立四馆,如当时之“太学”已为实体,何必别立四馆招徒教授?萧齐屡因国讳废学,反对者则以“建国君民,教学为先”而表示异议,亦见当时只有国学,国学一废则无“学”可言。总之,在南朝,如就礼官博士而言,“二学”确实有别——有国子博士,有太学博士;然而太学博士承担的只是议礼之责。此期之“太学”,如在议礼的场合出现,就是指礼官太学博士;如果指作为实体的学校,那就是国学的别称。

至于《通典》南齐“国学、太学两存”的说法,以及所引证的齐国子助教曹思文“国学、太学两存之可也”之语,源出《南齐书·礼志》。查曹思文原语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