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媚娘瓮中捉鳖,李贤暗动杀机(第9/12页)

明崇俨明白她的意思,却仍感到十分畏惧:“我非社稷之臣,不足以任重。况行此谗害之事,恐不见容于朝堂。”

“事在人为嘛。”媚娘早把他看透,图谋幸进并无操守,之所以畏缩不应只是因为没见到足够令他一搏的筹码,于是再接再厉,“伊尹原本只是一介庖人,后来当了殷商宰相;范长生是天师道祭酒,却跻身成汉朝廷的第一重臣。远者不论,我朝开国功臣钱九陇、马三宝都是家奴出身,后来还不都受爵国公、封妻荫子?所以人之尊卑不在出身如何、干过什么。不有所废,焉能有所立?于被废之人而言可能是奸徒,但对新太子而言却是功臣,封爵拜相又有何难?”她站起身故意打个哈欠,“快定更天了,本宫也该休息去了,此事成与不成任你自便。”说罢带着范云仙出门而去——她心里明白,为了功名利禄这家伙肯定会干的。

偌大的正殿中只剩明崇俨一人,他再次颤抖起来,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使然。夜风初起,烛火摇曳,他那披着道袍的黑影在白墙上晃来晃去,格外扭曲,仿佛这个利欲熏心的道士倏然化作厉鬼,张牙舞爪欲掐断某人的脖子!

四、罗网织就

道士明崇俨参与阴谋,对媚娘而言可谓事半功倍。一来李治受其诊治,离不开这位半仙御医;二来此时李治也越发相信神鬼魂灵之事——他年轻时不畏神鬼,哪怕对佛道两家的尊崇也只是出于统治目的。然而身居皇位三十载,处置朝政不可谓不勤勉、征讨四方不可谓不英武、广开科举不可谓不仁德,按说应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是恶疾还是没有放过他,国家也常被灾害困扰,多灾多难力不从心,难道这真是天意?病魔的纠缠和疑神疑鬼的心理使李治踏上了父皇李世民的老路,虽然他还没糊涂到炼丹的地步,但对于“神言神语”已不敢忽视,而媚娘恰恰抓住了这点。

西征初战告捷的消息传遍朝廷,群臣知天皇忧心已久,纷纷上表恭贺。李治却做出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再征新罗!任凭宰相群臣上谏劝阻,他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要打这一仗,亲自下诏命李谨行、周道务、李文暕于辽东整兵备粮。外间议论纷纷,唯媚娘心知肚明,李治急于挽回颜面,彰显人君之威震,所以谏言之类的傻事她是不会干的,反之还要利用其急躁情绪再行离间。

没过几日武承嗣突然叩阁,召入紫宸殿见到二圣纳头便拜:“臣无才无德,觍颜列于众卿。请陛下准臣辞官,退守田园沐浴圣恩。”

李治还没说话,媚娘作势而起,耍起了姑母大人的脾气:“你这小子竟也晓得‘觍颜’二字?平常有事皆不报我,如今突然辞官必是惹下什么祸事!纵然圣上肯饶,本宫家法不容。”这席话貌似严厉,却是故意说给李治听的——他今天来可不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

李治喟然苦笑:“究竟为何辞官?果真闯了什么祸吗?”他对武承嗣并无好感,封为三品宗正纯粹是照顾武家,好歹媚娘就剩这么个像样点儿的侄子,能包容的尽量包容吧。

武承嗣诚惶诚恐:“臣本罪人之子,蓬居岭南朝夕觳觫,蒙二圣垂怜,召归长安已属万幸,又承继国公、位列三品,自应感恩图报,焉敢恃宠骄狂,重蹈父叔之覆辙?天后所言令臣惭愧无地也。”

李治觉他说得也有道理,愈加疑惑:“既如此,为何辞官?”

“只因臣近来心绪不宁,恐有祸事,不敢再留朝堂。”

媚娘又插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有何惧怕?可见心里有鬼!”

武承嗣抖衣而颤:“不敢啊……”

“那你小子因何不安?怕我吃了你?”

“好了好了!你别吓他了。”李治示意媚娘闭嘴,饶有耐心问武承嗣,“莫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武承嗣昂首一怔,仿佛被戳中心事,继而又低头道:“没有。”

“唉!”李治叹息一声,据武承嗣进殿后这一系列举动,他已隐约猜到三分,“是朝中有人针对你吧?大可直言,朕自会秉公明断。”

“是。”武承嗣一副欲言又止之态,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陛下可知东宫召集群贤批注《后汉书》之事?”李贤批注《后汉书》已有多年,参与者包括刘讷言、格希元、成玄一、周宝宁等,或为东宫属官或是朝中学士。

李治对李贤修书立言之举日渐反感,听他提及眉头一颤:“那又干你何事?”

“上起三代下至魏周,可批可注之经典数不胜数,太子单择后汉之史,乃有缘故……”当然有缘故,太子洗马刘讷言精通汉史,修书之事最早便是其提出,而《汉书》已由先朝学士颜师古批注过,自然只剩《后汉书》。但武承嗣搬出的却不是这个理由,“考后汉之史,自章帝以下朝政皆被外戚把持,窦宪、阎显、梁冀、何进等辈沐猴冠带,跋扈嚣张,遂使国家败亡。太子既因此发论,臣身为外戚窃不自安,故请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