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帕纳古里斯(第10/18页)

法:阿莱科斯,我要问你一件事。在这一切发生以前,你能忍受肉体上的痛苦吗?

帕:啊,不!最无关紧要的牙痛都能使我十分恼火,并且我不能见到血。只要看见别人痛苦我就难过。我对能够忍受肉体痛苦的人真是五体投地。人真是太不寻常了,从他的身上能有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真叫人难以相信一个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也真不可思议一个人竟能忍受难以忍受的一切。那个老生常谈的成语说:“钢是火中炼出来的。”要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他们越折磨我,我变得越坚强。他们越迫害我,我越反抗。有人说,在酷刑中,人们往往祈求死亡以求解放。这样说不对。至少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如果我说我从不感到害怕,那是撒谎。但是,如果我说我渴望死去,那也是撒谎。死,是我从没有闪过的念头。我只想到不要投降,不要开口而要反抗。你可知道我也揍了他们好几回!如果我没有被绑在铁桌上,我就踢他们,咬他们。这样做很奏效,因为他们会更生气,打得我更狠,我就昏厥过去。我总是希望能失去知觉,因为失去知觉就像休息一样。后来,他们又重新开始,但是……

法:阿莱科斯,对不起,出于好奇心,我想知道,当时你知不知道整个世界都在关心你,为你抗议?

帕:不知道。不过,有一天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报纸,走进我的牢房叫道:“俄国的装甲车开进了捷克!现在谁也没有时间和愿望来管你的事了!”后来,在我第一次越狱失败,他们让我同记者会面时,我才知道有那么多国家的记者前来采访。我对自己说:“这么看来人们是知道的!”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不再感到那么孤独了。要知道,最残酷的不是忍受痛苦,而是孤身一人去忍受。

法:阿莱科斯,继续讲吧。

帕:我刚才说了,当他们用“犯人、野种、叛徒、同性恋者”和其他无法重复的下流话侮辱我时,我也侮辱他们,用不堪入耳的话对他们大声嚷。例如:“我×你的女儿!”但是我很冷静,没有失去理智,我说明白了吗?我是一个性情暴躁的人,但我生气时,却变得十分冷静。有一天,他们派来了一个从事心理审讯的官员。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擅长说“亲爱的,你还是开口为好”之类的话的人。既然他如此和善,我就向他要一杯水。他关切地让人给我拿来了水。但是当我拿到水后,我没有喝,而把杯子打碎了,然后,我把杯子的碎片向那些混蛋们投击。在他们向我扑来,并把我按倒在撒满玻璃碎片的地上之前,我就打伤了两三个人。一块碎片几乎割掉了我右手小指的一半,你看,还割断了腱。这个手指不会动,是一个死了的手指。你知道后来那个畜生巴巴利斯干什么了吗?他叫来医生,在不解开我反绑着的手的情况下,要医生缝合我的小手指头,还不允许打麻药。痛极了!那天我大声吼叫,像疯子一样的吼叫。

法:阿莱科斯,我问你,你从来没有产生过要开口的欲望吗?

帕:没有!没有!从来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过。没有。我从来没有连累过任何人。从来没有。我承担了暗杀的一切责任,而他们想知道,如果行刺成功后将由谁执政。但是从我的口中没有吐露出半个字。一天,我躺在铁床上实在难以忍受下去了,他们带来了一个叫布林迪西的希腊人。他先开了口,后来又哭了。他哭着说道:“行了,阿莱科斯,没有用的。讲吧,阿莱科斯。”我回答说:“这个布林迪西是谁?关于布林迪西,我只知道是一个意大利港口。”同一天,他们又带来了阿沃拉米斯,他是希腊抵抗运动的成员,也是警察局的前官员,是一个勇敢诚实的人。我说不认识他,否认他是希腊抵抗运动的成员。泰奥菲洛亚纳科斯喊道:“你看,他认识你。他已经承认,要是你跟他承认的一样,我们就把这件事永远结束了。”我回答说:“听着,泰奥菲洛亚纳科斯。只要你在我手中一小时,我就能让你供认一切,甚至供认你强奸了你的母亲。我不认识这个人。你们给他上了刑,现在他说了你们要他说的话。”泰奥菲洛亚纳科斯说:“不管你说不说,反正我说你已经讲了。”你听着,即使在最残暴的刑罚下,我也没有出卖过任何人。对这件事连那些畜生也表示敬意。对我施加酷刑的任务交给了警察局长约安尼迪斯:那时他是中校,现在是准将。一天夜里,他看见我在吐血,摇着头说道:“没有办法,坚持也徒劳。不开口的人也只是十万分之一,他就是这种人。这个帕纳古里斯太硬了,他不会开口的。”约安尼迪斯经常说:“我们唯一没有摧毁的是帕纳古里斯小组。那只老虎能劈开手铐。”我对你讲述这一切也许并不怎么样,也许会使你认为我是一个爱虚荣的人,并把我写成是个自我陶醉或诸如此类的人。但是我还得告诉你,因为这是很好的满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