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国人和犹太人,1700—1871(第11/14页)

气氛上的这种变化,可能归因于浪漫主义的民族主义的兴起,以及对纯粹德国民族性格的拥护。当然,这种性格意味着对所有异己因素的排除。克里斯蒂安· 弗里德里希· 吕斯(1781—1820)是一位柏林的历史学家,他发动了一场漫长而火爆的有关德国人民族性格和犹太人民族性格之间关系的辩论。他用武断的言语论述了这场辩论,让人们确信德国人和犹太人具有不可改变的差异,因此不可能在德国人的民族共同体中共存:“一个民族不可能成为单一的整体,除非通过对它性格中的所有品质进行内部的整合,这一整合是用思想、语言、信仰及忠诚等印证的。”

这一对德国人与犹太人问题的极端论述,得到了整个德国知识分子团体的肯定。他们包括费希特、雅克布· 弗里德里希· 弗里斯、卡尔· 威廉· 格兰特瑙等。对于作为犹太人的犹太人来说,这一论述使得他们难以在德国找到安全之家。本质而言,一小撮患有外国人恐惧症的民族主义分子所说的是,犹太人必须清除他们的犹太性,成为德国人。那么也就十分清楚的是:他们并不就此认为犹太人只是必须皈依基督教,而是必须成为德国部族中的成员,同时必须接受整个德国的价值观和风俗习惯。在德国1871年统一之前,不存在“德国公民”,只有普鲁士人、巴伐利亚人、符腾堡人、萨克森人、奥地利人等等。因此,普遍意义的“德国人”不意味着德国公民,而是民族群体的成员。只要犹太人保留了宗教和伦理上的特性,那么在数量不断增加的知识分子和普通德国人眼里,他们就可能永远不被接受为完全的德国人。这些知识分子和德国人相信一个建立在古老血统纽带基础之上的神秘祖国。

那些在19世纪初叶把祖国想象为古老血统纽带的神秘共同体的人已经怀疑,皈依基督教,或是在文化上认可德国的价值观,就能够把犹太人从他们的犹太性上拯救。费希特愤怒地认为,改变犹太人可能意味着,“给予他们公民权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同一天晚上砍掉他们的头,以便用没有犹太人思想的人取代他们”。反动的哈特维希· 冯· 洪特—拉多夫斯基更进一步,他要求要么清除犹太人,要么给他们绝育,以便在德国消灭犹太害虫。在19世纪几乎没有人乐意支持这样种族灭绝的思想,洪特—拉多夫斯基因为政治行动而被囚禁,后来因为他的犹太恐惧症的言论而向犹太人公开道歉。但是,对于许多犹太人来说越来越清楚的是,无论他们做什么——皈依、同化,以及比德国人还完美——在他们的德国同伴那里都一直存在着恼人的疑虑:一旦是犹太人,就一直是犹太人。

犹太人对顽固地拒绝把他们作为平等的对象加以接受十分苦恼,四位有趣的犹太皈依者的经历证明了这一点。他们是弗里德里希· 尤利乌斯· 斯塔尔(1802—1861)、爱德华· 甘斯(1798—1839)、路德维希· 博尔内(1786—1837)和海因里希· 海涅(1797—1856)。前两位出于便利皈依了基督教,以便作为大学教授继续他们的学术生涯,当时委任大学教授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具有基督徒的身份。斯塔尔的真实名字叫约尔森,是普鲁士主义和父权制国家的保守主义基督教的卫道士。在他的著作《历史视野中的法哲学》(1830)中,斯塔尔坚定地拒绝了建立在自然法基础上的抽象权利的观点,因为自然法支持传统和习俗。他得出一个可能受到犹太教士训练强化的、有启示意义的结论:法律必须是一个民族宗教传统的体现,以及相应的道德和习俗实践的体现。斯塔尔属于不断增长的犹太背教者中的一员,他坚决地拒绝犹太教,甚至认为没有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在基督教的德国没有立足之地。作为柏林大学的法学教授,以及后来普鲁士上议院的议员,他成为了普鲁士保守党最有影响的哲学代言人。他在柏林大学的前任爱德华· 甘斯也皈依了基督教,成为了右翼黑格尔主义者。他编纂了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和《法哲学原理》,在大学事务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像斯塔尔一样,他非常不满自己的出身,避免和犹太人接触。在1838年他签署了一份由司法部门流传的请愿书,请愿书中呼吁取消犹太人获取法学学位。

斯塔尔和甘斯用人们期望敏锐的法律思想所应具备的冷漠超然,摆脱了自己的犹太性。不像他们二人,诗人博尔内和海涅发现,从社会和心理上将自己融入德国社会的主流更为困难。路德维希· 博尔内最初的名字叫犹大· 勒夫· 巴鲁克,为了在马库斯· 赫茨门下学习医学,他从法兰克福前往柏林,但是他很快就受到了亨丽埃特· 赫茨的影响,通过她的社交圈子,他又受到了柏林世界主义的魅力和宗教怀疑论的影响。他从医学转到法律,在各种各样德国的大学就学,最后在1808年获得吉森大学的法学学位。不久,他在法兰克福市政府获得了一个职位。在再次强加的新限定出现后不久的1815年,因其犹太人的身份,他被非正式地辞退。三年后,他皈依了基督教,采用了新的名字路德维希· 博尔内。他把自己彻底改造为作家,以及一本新杂志《规模》的出版人,热情地推进人类的解放事业。卡尔· 马克思和海涅也发现,对于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来说,德国不是一个友好的地方。傲慢的检察官和没有趣味的读者使博尔内苦恼,他停止了出版,作为一位政治和文化的流放者,他去了巴黎。他精心构思的散文是不被同时代德国人欣赏的小宝石。许多德国人对他发动了持续的反犹太人的攻击。一些人因为他攻击两位德国顶级的符号歌德和席勒而从未原谅他,而博尔内的意图只是唤醒德国人超越歌德和席勒培养出来的高度,使自身承担起自由主义的变革。后来,他烙上了非爱国主义犹太人的称号,对此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