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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队第一次进入丛林后所遭遇的长老自焚,以及劫掠拉瓦纳寺宗教圣物事件的发生,包括考察队的秘密使命,让我陡然醒转了过来。在拉瓦纳寺的长老交托他的僧衣之后,我便发愿保护隐修寺。”

“当时发生了什么,让您决定就此归隐丛林寺庙?”宋汉城问。

“广岛、长崎核爆以及天皇发布停战诏书后,秘密洞窟的守军开始撤离。他们的长官寺内崛雄大佐听从了我的劝告,没有将它炸毁,而是自行封闭了洞窟。我随他们一同撤到了安隆汶的另一个洞窟,等待撤退命令。我们遭遇了盟军,此后就作为俘虏被遣送到了曼谷。日侨撤退的轮船已停在曼谷港外,我们被安排在第一批返国的人员名单内。出发前夜,我一个人在码头踯躅良久,终于下定了进入丛林修行的决心。我选择了这条解脱之路,愿为天下苍生的劫难和我自己犯下的过错而苦行忏悔。”

说到此处,长老的目光中流露出了真挚的感情。沉吟片刻,他又继续说道:“因此,我不奢望做什么高僧大德,或成佛成圣,惟愿以一人之力,保存佛陀的真实遗教,不使他的教义消失于人间。时运乖戾,我只是人世间一个卑微的传递者而已。若果如此,直子,我就感到非常快慰了。”

至于那个档案箱以及秩父宫亲王的亲笔信函和嘉奖令,他和宋巴迪长老重返丛林后,在将洞窟彻底封闭前就将它们从中取出,此后已辗转交给圣典会保管了,现在就存放在默克夏姆镇图书馆。此事牵涉敏感,暂时仍不宜对外公布。也许最好的处置方式就是继续保存好它,以后或可捐赠给牛津大学,留待后人来研究这段被遮蔽的历史。而这也是长老本人过往历史的一部分。

对幕后人物,长老当然并不知情,却提到了当年参加WASEDA SOCIETY聚会的几个人的名字:他的导师宇井伯寿,同是早期佛教学者且进行了大量佛教遗址实地考察的松本文三郎教授,中村增造,他的好友谷垣隆教授(谷垣律师的父亲),谷垣教授的弟子、后来从军的寺内崛雄(就是那个被高木繁护说服后未炸毁洞窟的守军长官)。

寺内崛雄?

高木直子联想到了此前父亲提到的那家山泽物产。目前已证实其背后所属财团确为寺内家族所拥有,可这家公司已将事情撇得很干净,手头并没有掌握可以指控它参与非法交易的直接证据。直子当然熟悉寺内家族的情况,寺内健的父亲寺内一泽正是财团的董事长,曾当选过议员,与父亲也是多年的政友,在财界、政界都有着广泛的势力,并且也是亚洲研究学会的资金赞助人之一。

寺内崛雄可能就是突破点。将所有这些情况参照比对,那个幕后人物就无所遁形了。祖父提供的WASEDA SOCIETY聚会的与席者人名,加上谷垣律师提供的俱乐部VIP名单,此时已让直子将怀疑对象锁定了寺内一泽。佐藤弥间这个惟一的当事人虽然已死,不足以提供一手的证控,但这绝对会是一桩丑闻。

那是纷乱线团中的最后一个扭结。

“马帮今晚就要返程回加德满都了,直子,你们这就回去吧。”长老平静地说道。

已是初冬,下午的日光早早地西斜了。在太阳落山前,山间的气温会一下子下降很多度。这里一向不接纳外人住宿,当年小坎宁安他们进行考古发掘时也是住在下面的山村,每日辛苦地往返。此外,石寺也没有可以提供他们住宿的设施。

这可不是直子所预想的会面结果,她还需要更多时间来适应。与祖父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让她直到现在仍然感觉恍如身在梦境。她需要让自己的实在感变得更强烈些。此时离开,她甚至担心自己不久之后就会忘却祖父的面容。更何况祖父已如此高龄,谁能担保他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呢?高木直子平时一向理性,这时也有点任性起来。

她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跑出了门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长老也走出了僧舍。这是一个难以处理的局面。

宋汉城站到了门口,看着刚刚重逢的这祖孙俩。不过,在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感应。他们彼此没有陌生感,而且脾气也是如此相像。

山风吹刮着地面,僧舍前的空地上扬起了沙尘。远方的天际正开始暗沉下去,目力所及处,道拉吉里峰的金色峰顶已笼罩在一团薄雾中。

长老看着直子的背影,仿佛正在看着自己的另一个生命。他微笑着,等待着。

直子低头看着地面,脚尖不时地踢着地上的碎石,似乎那里有她要寻找的答案。又过了会儿,她慢慢转过了身。这回,她面对着祖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是心下的某种自然默契。

长老从僧袍里掏出了一件东西,他要交给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