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曲中旧侣(第8/18页)

曹寅一时难以反驳,堂中气氛极为尴尬。忽有人大哭了起来,却是曹寅之子曹顺进来,见到祖母与父亲争论,一旁还站着持绳、持棒的仆人,竟是从未见过的阵仗,一时惶然,竟至哭泣。

曹寅妻妾迄今无所出,遂过继了弟弟曹宣长子为嗣子,即曹顺。虽此类事件在寻常百姓家也属稀松平常,然曹寅在二十多岁时便主动过继曹顺为己子,当时他尚不能预料将来未必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足见过继一事完全是为了讨好嫡母孙太夫人,只因曹宣才是孙氏唯一亲子,曹顺则是孙氏的亲孙子。

果然孙氏一见宝贝孙子哭了,立时便软了下来,忙道:“顺儿别哭,别哭,快到祖母这里来。”又斥道:“你们吓坏了我的宝贝孙子,还不快快滚出去,都滚出去。”

曹寅遂向曹湛使个眼色,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曹湛躬身退出。在庭院中等待时,一名婢女过来告道:“昨日灵修小姐来过。婢子在正门口遇到她时,她直接问曹总管在不在,婢子说曹总管好像一早就出去办事了,一直没有回来,她听了就走了。”

曹湛点了点头,料想灵修是预备履行诺言,带自己进去明故宫游览,他受命经营的那件事,总算有了实质性进展。可他心底深处,并未感到喜悦。若不是为了芳华,本已脱离桂家的他,断然不会再回头。如果事情顺利,他侥幸办好了那件事,终可与芳华团聚,自当就此远离桂家,再不相见,可他又要如何面对视他为骨肉手足的曹寅呢?

一时之间,心头又茫然起来。

过了一刻工夫,曹寅匆匆出来,告道:“我已经向母亲大人解释清楚,你受钦命查案,须得等到皇上批复,才能决定如何处置你。母亲大人听说皇上亲口夸奖你能干,很是惊异,也不再动怒了。”又谆谆告道:“你最近要收敛些,最好少在她老人家面前出现。她眼中看不到你,自然也不会心烦了。”

曹湛应道:“是,我这就回去房中,继续闭门思过,不得织造大人之命,绝不出房门一步。”

曹寅摆手道:“禁足倒是不必了。邵拾遗一早得知其父邵鸣昨日被杀的消息,立即赶去了江宁府,陶知府推给了江宁织造署,他刚刚寻来这里。我得与海青海大人赶去乌龙潭见沈海红,一时顾不上应付他。”

曹湛问道:“织造大人是要亲自将从灵山寺取到的云锦袈裟送去给沈海红做样本吗?”

曹寅点点头,道:“我与海青仔细对比过了,那袈裟与蒙古陈锦质地纹理花样一致,应该是同一名匠人所织。这件事,你功劳着实不小,我会如实禀报皇上,也会请海青在御驾之前为你美言。”

曹湛道:“织造大人费心了。”

曹寅道:“你这就出去招呼邵拾遗,继续追查此案。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万一皇上责怪下来,我一力承担。”

曹湛本待推辞,但见到曹寅长吁短叹,满腹心事,遂改变了主意,躬身道:“既然织造大人如此信任我,我一定尽力为大人分忧。”

出来客堂时,邵拾遗已等得极不耐烦,若不是同行的蒙古兆贝勒多方安抚,只怕早就跳着脚骂人了。

曹湛忙代曹寅致歉,又对邵鸣意外遇害深表痛惜。

邵拾遗到底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老于人情世故,虽然悲愤,但听了曹湛一番话,倒也立时冷静下来,当即道:“既然曹织造有事,那么我找曹总管也行,听说昨日也是曹总管主持了现场勘验,江宁府只走了个过场。”

曹湛道:“我只是凑巧赶上。”

邵拾遗道:“我是特意来问,家父为人一向厚道,何以昨日于书房中遇害?那凶手票号又是个什么东西,曹总管可有请江宁府及江宁城守营发出通缉告示,缉捕票号?”

曹湛道:“请邵公子少安毋躁,案情目前还在调查中,一旦有眉目,我会立即知会邵公子。”

邵拾遗点了点头,道:“好,就凭江宁织造署这块招牌,我相信曹总管的话。”

一旁兆贝勒忍不住插口问道:“我在蒙古,也听过你们中原不少事。像这种凶杀类的刑事案件,不是该由地方官府经手吗?你们江宁织造署只负责皇家织造,如何也管起杀人命案这类事情了?”

曹湛未及回答,邵拾遗竟然抢先答道:“兆贝勒还有所不知,这位曹总管只是江宁织造曹寅曹大人的私人总管,不属于朝廷编制。”

兆贝勒愈发惊讶,道:“曹总管既是不吃皇粮,如何还要插手管这件案子?”

邵拾遗目光炯炯,注视着曹湛,道:“我也期待曹总管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曹湛不能过多透露案情,只好道:“尊父邵鸣邵员外与蒙古诸多部落交好,这一节,为当今圣上所看重。而今朝廷与噶尔丹关系紧张,正需要利用邵员外的人脉,但邵员外恰巧于此时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