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内外(第10/25页)

“请跟我来,好吗?”管家说。

她不情愿地看着迈克尔离去,他突然之间成了盟友,而不再是潜在的强奸犯了。希拉跟着管家鲍勃(终究不是马伏里奥)沿着一条走廊走到顶头的一个房间,管家推开房门,带她进去。

“香烟放在火炉旁的桌子上,”他说,“如果你有需要什么的话,就摇摇铃。你想喝杯咖啡吗?”

“好的,谢谢。”希拉说。如果她必须熬上一个通宵,喝点儿咖啡会有帮助。

房间十分宽敞舒适,地上是蓝色的满铺地毯。这里放着一把有靠背的长木椅,一对宽扶手椅,一张大写字台靠在窗边。墙上挂着舰船的照片。壁炉中的圆木烧得正旺。屋内的陈设让她想起了什么。她以前见过这样的地方,唤起了她对自己童年的回忆。接着她想起来了。这是“神剑号”上的船长舱,她父亲的船舱。布局、摆设都一模一样。这熟悉的环境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像时间倒流,回到了过去一样。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熟悉周遭的一切。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似乎期望看到外面的甲板,再远些,看到朴次茅斯港里抛锚的其他舰船。但外面没有甲板,没有船,只有长长的走廊,遮蔽四周的树木和通往湖边的小径,还有月色之下泛着银光的湖水。门又被推开了,管家端着银托盘送来了咖啡。

“指挥官就快回来了,”他说,“我刚听人传话,说他的快艇十五分钟之前就离开了。”

快艇……那么说,他们不止有一条船。还有,刚听人传话。没听见有电话铃声响过,再说这幢房子里是不会有电话的。他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她想起自己的提包还留在车内,便又开始惊慌起来。没有梳子,没有口红。自从她在“吉尔默徽章”那儿下楼进了酒吧以后,她就再没有碰过自己的脸。她凝视着写字台后面墙上的一面镜子。头发潮乎乎的,脸色发白,皱巴巴的,让她看上去像个疯子一样。她不知道摆出什么姿态更好,是让他见到自己坐在一只扶手椅上,看似轻松随意地喝着咖啡,还是两手插在外衣口袋里,满脸稚气地站在壁炉前呢?她需要指导,她需要亚当·范内这样的人告诉她该怎么做,在大幕拉起之前怎么给自己定个位置。

她从镜前转过身,对着写字台,看见那张镶在蓝色皮革相框中的照片。那是她母亲当新娘时的照片,她的面纱翻在脑后,脸上带着令人反感的胜利者的微笑。不过,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站在她身旁的新郎不是希拉的父亲,而是伴郎尼克,梳着短刷般的平头,带着一副目空一切又百无聊赖的样子。她迷惑不解,又凑近仔细看着,发现这照片被巧妙地加工过了。尼克的头和肩膀被调换到她父亲的身子上,而她的父亲那头发油亮、快活微笑着的脑袋给转移到后面一个瘦长的身子上,站在伴娘中间。只是因为她知道原版照片就放在家里她父亲的桌子上,而且她还有一张副本不知丢哪儿去了,或许卡在了抽屉里,所以她才立刻发现了这种换位术。一个外人会认为这张照片是真的。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做?除了他自己以外,尼克到底还想欺骗谁呢?

希拉离开写字台,觉得心神不安。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喜欢欺骗自己。她父亲是怎么说的?尼克一直是个边缘型的病例……此前在湖边被两个男人询问的时候,她已经受了惊吓,但那是生理上的恐惧,是面对可能的残暴的自然反应。现在就不同了——这是一种极其厌恶的感觉,一种奇怪的忧惧。这看似温暖和熟悉的房间变得猥琐、诡异,让人很不舒服。她想立刻逃脱出去。

她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拉到一边。窗户被锁住了。没有钥匙,无路可逃。接着她听见大厅里有人在说话。糟了,她心想,看来只能面对了。我必须说假话,编出一套台词,即兴发挥。除了那个管家以外,只有我一个人,跟某个病人、疯子待在一起。门开了,他走进了房间。

他们彼此都很吃惊。她被撞了个措手不及,正在扶手椅和咖啡桌之间踟蹰,半弯着腰,姿态笨拙,不成样子。她站直身子,看着对方。他也一样。他已全然没有婚礼原班人马中那个伴郎的模样,只是身材没有变,仍然又瘦又高。头发也不再是短刷般的平头,因为已经没剩下几根,左眼上的黑色眼罩让人想到摩西·达扬[7]。仅剩的右眼非常明亮,非常蓝,嘴唇薄薄的。他站在那儿,凝视着,那只小狗在他身后又蹦又跳。他扭过头去招呼管家。“去看看B行动目前开始了没有,鲍勃。”他说,并没有从希拉身上移开目光。“哎,好的,先生。”管家在走廊里回答。

门关上了,尼克走进房间,说:“我看见鲍勃给你端了些咖啡。已经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