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10/14页)

我一下子来了信心,我敢肯定,她的QQ密码是数字组合,因为用字母组合她会记不住,“开心就好”讨厌所有不必要的繁琐,手机也从来不设密码锁。我马上投入到另外一种陌生的工作之中,这并不容易,还有一大堆程序等着我,也许得整个晚上耗在上面。首先得找一款能用的软件,没有病毒,也不需要注册码什么的,光是找这个软件差不多就得耗费两个多小时时间,得在上十次下载之后,才能找到最后能用的。

其次是得不断调整破解的范围,假如她的密码不是纯数字组合呢?前面有个姓名的缩写呢?要么是后面有个姓名的缩写呢?每一种可能性都需要重新计算一次,每次都要耗费个把小时时间。

终于找到了一款能用的软件,在尝试了一次之后,我决心下去买两包烟,还有一小盒绿茶,今天晚上就和它耗到底了。

当我回到房间之后,软件页面上的数字还在密密麻麻地滚动,排除了上十万次的可能性。我的手机放在键盘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短信的标志。

我打开短信,呼吸马上急促起来,一个陌生的当地号码:你在找我?

我飞快地回复:我在桂海。

半分钟之后,她的回复也过来了:明天下午五点,月滩,你走到最左边(西头),就是没有沙子,只有礁石,月牙儿尖端的那里,我等你。

那片海滩是盛产沙蟹的,后来我在《舌尖上的中国》看见了当地渔民趁着月色捕捞沙蟹的场面,在台风过后,它们会数十万只出动,仅有极少的部分会被渔民制作成蟹酱。现在我的脚步在惊动着沙蟹,它们飞快地退入指头大小的沙洞之中。越往西走,海边的人越少,沙蟹洞也越来越密集。微风恰到好处地吹动,越到后面风会越大,然后是潮水——我知道潮水这回事,它们仅仅是大海表面的皱褶而已,在没有洋流的地方,它们的底下还是寂然不动的,鱼群不会被水流所卷走,它们停留在潮水的下面,如同我们停留在游泳池里一般自如。

只是这些沙子,洁白而温柔的沙子,势必隐藏着千万年鱼类和贝壳的骨骸。沙子只是形态不同的贝类而已,有的残留着一点生物的形态和光泽,更多的被还原为带着太阳温度的矿物质,那些渺小的生命,最终会集体构筑成一个人类的天堂。我想起我在另外一个海滩跑步的情景,在上千万骨骸的包裹之中,足踝和膝盖感觉不到任何冲击和压力,如果生下来就在海滩跑步,那一定可以跑到八十岁,九十岁,根本不会有半月板损伤这回事,我很羡慕那些从未离开过海滩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很少。

沙滩变得越来越狭窄,也越来越湿润,海水在上面留下了很多细小的沟槽,我越走越快,脚步里不带着任何往事,我要的仅仅是现在。

在海滩只剩下三十米宽的时候再也看不见一个游客,她说的那片礁石越来越清楚,它们彻底截断了贝壳沙的延伸,固执地守护着天堂的尽头。她并没有矗立在那里,也许,矗立在那里的该是一座灯塔。

那片礁石终于变得很清晰了,它们不是黑色的,而是带着某种发黑的蓝色。海水扑在上面,形成了很多的泡沫,很多的漩涡,它们无声地侵蚀着这一片造物的杰作——礁石如同从海底深处生长出来的化石,披满了密密麻麻的海藻,这就是它们看起来有点发蓝的原因;在海藻的缝隙里,还吸附着很多细小的贝类,它们以孢子和微生物为食,海水不会带着它们,而是会带来一些鱼类,它们会趁着潮水在贝类中尽兴饱餐,然后返回大海深处,被更大的鱼类所吞噬。

这就是大自然的杰作,生生不息,它们使这片礁石披满了根须和铠甲,只有上部光滑如新。那些细长如发带的海藻我也辨认出了种类,它们是一种非常美味的海苔,高明的厨师会将它们加工为一种调味品,只取其鲜味,效果远超任何一种提纯的味精,那个加工过程,需要一种神奇的海盐。

我踩着海水和礁石上的坑陷,在翻过一个大礁石之后,看见了她,她站在一块仅仅高出潮水半米的礁石之上,如同我所见过的模样:风将裙裾裹住膝盖,头发在眼眶周围拂动,她根本懒得去理会头发,如同它们的飘扬生来如此。

她也看见了我,笑了,眼睛里掠过瞬间的悲伤,然后消失在更猛烈的海风里。

其实她看起来充满振奋和激动,她冲着我大喊:“你也笑一下嘛,好久没有看见你笑过。”

等我走到离她足够近的时候,终于也笑了:“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啊。”

没有拥抱,连握手都没有,我们只是彼此摸索着语言,确认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