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14页)

它在哪里?我用一个装满开水的杯子,压在我那差点被撕烂的记者证上,指望它明天能变得平整如新。然后我放大照片四倍,辨认那些密密麻麻的中老年人群。手机的效果令人满意,尤其是远焦功能,因为时间紧迫,我还来不及试用全景功能,就被罗洪武的到来所打断了。我试图将这大群的中老年人和我的灵感联系起来,他们提供给我的是一种浩如烟海的材料而已,里面大概得有二十个人中间才会有一个年轻人,而偶尔出现的这个,和李小芹绝无半点类似。我得找一个分析的手段,因为他们的面孔既不熟悉,也缺少逻辑性,看不出任何职业之类的特征。我只知道能拿出三十万投入这幸福之中的,绝非小城市的退休老人可为,他们大多有体面的职业。在常青青的那群朋友之中,有高级工程师、国企负责人、退休的教授,甚至还有金融专业人士。当他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其实是在给这个交易提供一种合情合理的佐证。盲从和洗脑这回事,不仅仅是低收入人群的专利,它同样也可以发生在高收入人群。

他们和我那个突然闪过又消失的灵感,究竟有何联系呢。我死死盯着电脑屏幕回想,在我的QQ上,李小芹的头像已经整整八个月没有亮起过了,她的网名是“开心就好”,头像就是一只普通的企鹅,那只企鹅,仿佛逃入了南极数百万只企鹅之中,它们统一站在冰原之上,冲着最后的极夜鸣叫,个头一样大小,黄色的绶带一样粗细;投入这支可怕的大军之中,谁和谁都再也难分彼此。

我打开我和她之间的聊天记录,她的最后一次表达是一只咖啡杯,在那之上,是简单的几句话:

雪线 还有一千五百字

开心就好 已经吃了半个土家烧饼,想扔掉了

雪线 去大望路吧

开心就好 等你吗?

雪线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先别等我……

(咖啡杯)

然后,我们的通讯记录在八个月里一直死寂。

我盯着那只不再动弹的企鹅,突然想起了我究竟想干什么,那个灵感就在那里!

我一阵激动,重新打开了QQ的登陆框,在用户名那里,往下拉!

我看见了她的QQ号码,果真就在我的下面。那个灵感其实有点不靠谱,我是想起来她用过我的电脑,就是在她父母来,我跑到杜路家住的那一阵。平时我是不准她动我的电脑的,不是隐私的问题,是习惯,和我工作有关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别人去碰,她也不能例外。我用的是三星的高档笔记本,是单位给我配的,她曾经想用她四千多的联想和我交换着用,被我拒绝了,理由是牵扯到工作,我们绝无商量的余地,为此她还生气了一个晚上。

从那个登陆框证明她确实用过我的电脑,但这无关紧要,因为硬盘里面隐私甚少,所有的内容,都被我制作成某年某月的文件夹,排列得非常整齐,打开任何一个都非常类似,策划案、录音整理、资料、稿件、图片……我恍然想起了这回事,她有可能在我的电脑里留下了一些痕迹,我指望她决心投奔海天的这个事情就发生在那几天。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在那几天她的父母在劝她离开我,她答应了他们,也许就在那几天自谋出路了。没有我在身边的时候,她会变得理性一些,后来那些痛苦的眷恋,乃是一种习惯性的情感而已。

也许我的判断根本不正确,也许她决定离开我,是在我采取冷暴力之后,但这些事情无法决定我的行动,反正我得找到她,不管她回不回来,我得确认她活得好好的,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我真的有很大的责任,她父母有的地方说得没错,她离开那份安逸舒适稳定的工作,全是为了我,她离开那个安静的小城,从而失去了所有的庇护,包括她父母的庇护,也是为了我。按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从此以后她不管流落到了哪里,都是和我有关的,我一辈子难辞其咎,除非她过得很好,很幸福。

现在,那个登陆框也许可以挽救我,我可以从那上面进入她的QQ,我可以偷看她的聊天记录,分析她的好友名录,看看究竟和这里有什么联系,看看那个家伙究竟是个骗子,还是个真诚的好心人。我隐隐有一种罪恶之感,我不是黑客,却要冒险投入这个工作,因为她单纯又无知,对踩入沼泽和脚踏实地之间的区别浑然不知,我得帮她负担起一些风险,至少让她安全上岸。

我试了一下她的生日,19810704,然后又加上她的身份证末尾数,19810704022,然后拿掉前面两个数字,或者拿掉后面两个数字,要么颠倒一下,不管我怎么试都是报错,且出现了一堆难以看清的验证码,我折腾得头昏脑涨……于是又去百度了一下QQ登陆的问题,一种叫做暴力破解器的软件吸引了我,它的工作原理是在一定范围内尝试各种组合,数字和字母的都可以,每秒数千次计算,如果你能确定的范围越精确,那么它运算出密码的时间就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