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13/27页)

从前南信子坐在屋前的长阶上看月亮时会想着父亲,后来便想着让她怎么也睡不着觉的何凌苍,如今她惦记着何凌苍的时候想什么都带着笑意,于是给爹爹去了一封家信。

南府的家信说来也别具一格,素来是南将军的军师将南远山口述的东西,写成一封字迹工整的信寄回来,然后由南树将南信子口述的东西再写一封字迹同样工整的信寄过去,与行云流水的字迹大相径庭的是内容,譬如南大将军的是“南树那小子不听姐姐话就削死他”,南信子的是“家里一切女儿都能摆平爹爹不用担心”之类的。

但是南信子偷偷地写了这样一封信——爹爹,何尚书家的小子,挺不错,骑马射箭都比我厉害,还会南树都不懂的诗文,下棋南树也不是他对手,要拿下。

言简意赅。

半月后收到了南大将军从边关加急回来的信件,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话:他若负你,老子打断他腿。

言简意狠。

南信子对何凌苍的温柔关怀,一直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只不过两人已然不再是敌对的关系,偶尔因为南树的关系,还能和平地说上几句话。虽然这话通常是“南树在家否”“南树的书本落在我这里了,你带给他”,诸如此类,但让那时候情窦初开的南信子十分满足。

到了毕业典礼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儿,成了长安书院不朽的传奇。

那年夏末,南信子十五岁,何凌苍十六岁。不久前的殿试中,何凌苍取得了第二名的成绩,又受到院里的先生们举荐,俨然是朝廷中无人不知的仕途新星。朝中一品都来捧场长安书院的毕业典礼,何凌苍作为这一期的弟子代表发言实乃众望所归。

在繁冗的礼节之后,何凌苍正要发言,院落里却一下子涌进了二三十人,皆是训练有素身着铠甲的兵士,让大家有些蒙。这些兵士站定后,让出了一条道来,那道路的尽头是着一身黑色铠甲的黄云天。

两年没有他的消息,黄云天已然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古铜色的皮肤让他愈发显得成熟强壮了,他冲着老院长行了一个礼道:“弟子当年不是块念书的料,所以离开书院后,去沙场历练了两年,好在在沙场上不曾给书院丢脸。这两年里愈发怀念书院的日子,算着今天是毕业的日子,得到南将军特准赶了回来,望院长不记弟子当年的莽撞冲动。”

两鬓早已经斑白的院长,心胸自然是宽广得很,看着长大成人的桃李自然是感动的,笑了笑道:“赶上了就好。”

下头那些认出了黄云天的同窗们,要不是毕业典礼这种隆重的场合,恐怕早就炸开了锅,眼眸里都掩饰不住兴奋和激动。

黄云天一转身,冲着昔日的同窗们拱了拱手,说了让人倒吸一口气的话——

“我回来了,一为毕业典礼能与大家一聚,二……”他古铜色的脸颊上有似有若无的红色,顿了顿,“二为了南信子,当年城外一别,你说你爱英雄,如今我与你父亲一样,立志沙场,愿意在马背上为你打下一个一世平安。不管你是否记得我曾说过,毕业那天我会向南家提亲的事,今天我请诸位做个见证,我,黄云天,想要做你南信子的将军,守护你一辈子。”

院落一角杨树上的夏蝉叫得格外欢畅。

南信子今儿打扮得格外干净清爽,虽然穿着和男弟子们一样的院服,可是这几年她愈发长得水灵了,这男院服反而衬得她更加潇洒俊俏,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在她刚要发声的时候,人群中的何凌苍不疾不徐地起了身,不疾不徐地走向了老院长,然后不疾不徐地作了个揖,说道:“院长,是到晚生发言了吧?”

被黄云天彻底打乱了毕业典礼节奏的人们,听见何凌苍这话,像是解脱了一般,这毕业典礼可是连圣上都十分上心的事儿,岂同儿戏?怎能胡闹!

院长摸着胡子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何凌苍信步走到台上,清了清嗓子,说道:“自蹒跚学步起,吾等蒙书院教诲,如今已有十年矣……”一句话便扭转了刚刚众人的措手不及,一下子让众多学子沉浸在这即将分别的悲伤氛围里。何凌苍的发言并没有卖弄文采,感谢皇恩,感谢恩师,更感谢同窗,说的熨帖自然,让人动容。何凌苍一句“以上,便是学生和同窗的感慨,还望前辈们以后多多关照”,让那些古板的品阶高的官员们纷纷感慨,这才是朝廷栋梁啊。

南信子不掩爱慕地看着何凌苍,一回神,竟发现黄云天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她再抬头看何凌苍的时候,正巧与何凌苍的目光对视上了,随即她的耳根子就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