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卡罗来纳 North Carolina(第8/16页)

去年秋天一个寒冷的夜晚,北卡罗来纳有权有势的老爷们开了个会,准备解决有色人的问题。政治家习惯性地回避奴隶制辩论的复杂性;驾驭棉兽的富农感到缰绳正在滑脱;必不可少的律师们出手,把写有方案的软黏土烧成永不褪色的法案。马丁告诉科拉,贾米森也有出席,他是州参议员和本地的种植园主。那是个漫长的夜晚。

他们在奥内·加里森的餐厅集会。奥内住在公平山顶,之所以叫公平山,是因为它能把山下很远很远的一切尽收眼底,如实地观察世界。这天晚上过后,他们的会议将以“公平大会”为人所知。晚餐主人的父亲曾经是植棉先驱中的一员,也是这种神奇作物精明的说客。在奥内成长的过程中,身边总是环绕着棉花的利润,还有它必不可少的恶——黑鬼。在他的餐厅里,那些人喝着他的烈酒,长久地逗留,而他坐在那儿,注视着那些长长的、没有血色的面孔,他思考得越多,他真正想要的就只是更多的利润,更少的黑鬼。为什么他们花了这么多时间,担心奴隶的造反,担心国会里北方的影响,却看不到真正的问题是谁来采收这么多该死的棉花?

马丁说,在随后的日子里,报纸刊登了这些数字,好让人人都能看到。北卡罗来纳差不多有三十万奴隶。每年都有同样数量的欧洲人,大部分是爱尔兰人和德意志人,因为饥荒和政治原因逃离本国,涌入波士顿、纽约和费城的港口。在州议会大厦的议席上,在报纸的社论版面上,都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把这种供应让渡给北方佬?为什么不对人力输入的路线加以调整,好让它也能供给南方?他们在海外的报纸上做广告,宣传合同工的种种好处,宣传员深入酒寮、市镇会议和济贫院,百般推销,到了一定时候,包租的轮船便满载着自愿出海的人力,将梦想家们运往新国度的海岸。他们一上岸便下地干活去了。

“从来没见过白人摘棉花。”科拉说。

“我回到北卡罗来纳之前,还从来没见过暴民把人大卸八块呢。”马丁说,“看到这些,你就不会说什么事人肯干,什么事不肯干了。”

没错,你不能像对待非洲人那样对待一个爱尔兰人,不管他是不是白皮的黑鬼。一方面,买奴隶、养奴隶要花钱;另一方面,给白种工人支付微薄但可以糊口的薪水也要花钱。奴隶用暴力反抗稳定,这是个长期的现实。欧洲人一直都是农民,他们可以再做一回农民。一旦移民履行了合同(偿还旅费、工具和食宿的开销),并在美国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他们必将成为曾经养育了他们的南方体制的拥护者。到了选举日,轮到他们投票时,他们将全体投票,而不是五分之三。11财务清算不可避免,但围绕种族问题的冲突即将出现。北卡罗来纳将在所有蓄奴州里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他们实际上废除了奴隶制。正相反,奥内·加里森这样回答,我们废除了黑鬼。

“那么多女人和小孩,那么多男人,他们都去哪儿了?”科拉问。有人在公园里喊叫,阁楼上的两个人安静了片刻。

“你看到了。”马丁说。

北卡罗来纳政府——半个政府那天晚上都在加里森的餐厅里了——用可观的价钱从农民手里购买了现有的奴隶,就像几十年前英国废除奴隶制时所做的那样。棉花帝国的其他州吸收了这些存货;佛罗里达和路易斯安那发展迅速,尤其渴求有色人工,特别是经验丰富的品种。到波旁街12走上一遭,任何观察者都不难看出将来会是怎样的后果:一个令人厌恶的杂种州,由于混合了黑人的血,让白人的种族受到玷污,弄得不清不白,一塌糊涂。让他们用埃及的黑,去污染他们欧洲的血统吧,让他们造一条杂种的河,里面满是黑白的混血种、四分之一的杂交种,还有五花八门的肮脏的黄皮种——他们锻造的这些刀片,必将用来切开他们自己的喉咙。

新的种族法禁止有色人踏上北卡罗来纳的土地。拒绝离开家园的自由民要么受到驱逐,要么惨遭屠戮。对印第安人作战的老兵凭着自己的专长当上了雇佣兵,挣到了丰厚的饷银。一俟士兵们结束战斗,从前的巡逻队员便披上黑夜骑士的外衣,四处围捕走散的黑鬼:想跑赢新秩序的奴隶,流离失所、无力北上的自由民,不幸的有色男和有色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土地。

科拉在第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醒来时,并没有马上透过窥视孔往外看。等她终于鼓足勇气,却发现他们已经取下了路易莎的尸体。孩子们在吊死她的树下蹦蹦跳跳。“那条路,”科拉说,“你说过的那条自由小道。它有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