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997年 初冬(第10/25页)

笙一郎在双重意义上都没有得到优希的资格。但是,笙一郎还是爱她的。除了她以外,笙一郎不可能再爱任何人。笙一郎对不得不把优希让给梁平,感到痛苦万分。

这种痛苦,加深了笙一郎对麻理子的愤怒和痛恨。可是,麻理子无法理解笙一郎的愤怒和痛恨,反而需要他的保护。麻理子除了傻笑着向笙一郎伸出双手叫“爸爸”以外,什么都理解不了。

笙一郎满脑子忧郁和愤怒,看着静静地流淌的河水。忽然,从身后飘过来一阵香水味儿,那香水味儿跟麻理子以前用过的香水一样,然后就听见一个女人在教训他。

要善待你的父母,你父母很不容易,要知道感谢他们,珍惜他们!

笙一郎浑身发热,愤怒得直发抖,积聚了很久的阴暗心理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在那个女人转过身去的时候,笙一郎搬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狠狠地朝那女人的后脑勺砸了过去。血腥味儿、香水味儿和野草味儿混合在一起的时候,那女人已经被笙一郎骑在了身子下边。

当笙一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接下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销毁证据。

他第二次杀人也是一时冲动,但跟第一次比起来,可以说是有意识的。当时,笙一郎看见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往公路那边走了。她转身回来,让笙一郎吃了一惊:这不是特意来送死吗?笙一郎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惩罚母亲!

笙一郎尾随小女孩的母亲走到多摩川岸边绿地,从地上检起一块石头,先是砸她的后脑,然后是骑在身上掐脖子。两次犯罪形式几乎相同,并不是计划好了的。他下意识地害怕“母亲”反抗,在他的心目中,“母亲”是非常强大的。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警察会怀疑到聪志身上。但是,他没有去自首,

他怕优希看不起他。

现在,他希望梁平前来结果了他,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一切的罪恶,一切的责任,一切的耻辱,乃至再次犯罪的可能性,还有对优希的爱慕,统统可以结束了。可是,让笙一郎感到恼火的是,梁平并不来追捕他。除了梁平以外,谁也无法使笙一郎得到解脱。

至于奈绪子的死,应该说是她自己的愿望。

那天晚上,奈绪子在电话里说,希望跟他见一面。那是一种绝望的声音,笙一郎无法置之不理。现在看来,也许置之不理才是对的。不过,当时的笙一郎也想得到慰藉,他是抱着自己也想得到拯救的心情赶到奈绪子那里去的。

小酒店的一层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奈绪子请笙一郎上二楼。在里间屋,每人手上端着一杯日本酒,在榻榻米上相对而坐。简单地互相问候之后,俩人喝起闷酒来。

一大瓶日本酒下去了一半,俩人都有点儿醉了的时候,奈绪子先说话了:“以前的事,能告诉我吗?”

现在的笙一郎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任何事情,甚至渴望找个人说出以前发生过的一切。于是,他把为什么到双海儿童医院住院,怎么认识的梁平,两个人外号的含义,以及怎么在海里遇见优希,全都说了出来。

这是笙一郎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件事。他的手颤抖着,从钱包深处掏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绷带。

“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吗?”奈绪子吃惊地问。

笙一郎回答说,就像护身符一样,一直带在身上。

“梁平也像你一样带在身上吗?”

笙一郎觉得没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他继续说起以前的事情来。优希藏在明神山森林的洞穴里睡着了,他和梁平一起去找。树叶透下来的光,织成的巨大的网,孩子心目中的无边的森林,地球中心的大楠木,盖在优希身上的毛巾,以及后来的暴风雨之夜,三个人同时说出了心里的秘密。

奈绪子没有插一句话。笙一郎偶然一抬头,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笙一郎自言自语地说下去。秋天的运动会,文化节时在病房楼的外墙上画的巨大的壁画,燃烧的簧火,满天的繁星,醉人的涛声……可是,优希又被父亲奸污了,他和梁平决定找机会杀了那个畜生。可是自己在关键时刻害怕了,没敢下手。

“是那小子下的手……所以,那小子才有资格爱优希。”

奈绪子点点头:“那么,后来呢?”

“后来就各奔东西了。”

优希的父亲滚下山去以后,带队的老师和医护人员留下一半,陪优希和优希的母亲处理后事,另一半带着其余的孩子和家长回医院了。回到医院以后,警察找到当时离雄作最近的笙一郎和梁平询问情况,俩人都说雾太大,什么都没看见。

当天晚上10点左右,笙一郎跟着麻理子,梁平跟着叔叔婶婶出院回家。回病房收拾行李的时候,梁平没跟笙一郎说话,这等于救了笙一郎。如果梁平骄傲地在笙一郎面前说,是我干的!我赢了!笙一郎非跟他打起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