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997年 初冬(第12/25页)

笙一郎恢复了自我的时候,奈绪子早就停止了呼吸。笙一郎摇晃她,呼喊她,给她做心脏按摩,给她做人工呼吸,绝望之后,甚至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是,当他把电话拿在手里以后,想法突然变了。她看着奈绪子那安详的睡容,怀疑她本人是否真想醒过来。

笙一郎面对奈绪子的遗体坐了下来。刚才掐她的脖子的时候,只不过是一种任性的狂想,其实,奈绪子活着也好,这样睡去也好,笙一郎都听奈绪子的。

微弱的灯光照着奈绪子洁白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奈绪子的身体发起光来,似乎是从那苗条的身体内部发出来的光,给奈绪子罩上了一个光环。

看着奈绪子那罩着光环的身体,笙一郎想起了在灵峰顶上见过的佛光人。静静地躺在笙一郎面前的变成了佛光人的奈绪子,慢慢飘浮起来,好像要乘风而去。

笙一郎想让她带着自己一起走,伸手去拉她,可是,发僵的手臂根本不听使唤。奈绪子慢慢地飘浮起来,一直飘浮到快撞到天花板的时候才停下来。奈绪子在那里飘浮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围绕着她的光环渐渐消失了,她洁白的身体缓缓地落回被子上。

窗外传来小鸟的叫声,大概是麻雀吧。笙一郎眨眨眼,看见奈绪子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面前。美丽的肌肤还是那么迷人,但是并没有发光。笙一郎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奈绪子死了。

尽管她的裸体是那么的美,但也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看的。为了维护她的尊严,笙一郎非常认真地为她穿好内衣,又为她穿好连衣裙,尽可能让她保持一个美丽的姿势。

尽管谢罪也没有什么意义,笙一郎还是合掌向奈绪子谢罪,并对奈绪子接纳了自己表示真诚的谢意。然后,他把奈绪子双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放在她的胸口上。

笙一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滴在了被子上,但他没有去擦它。笙一郎把18年前优希在手腕上裹过的绷带的一半放在奈绪子的枕头上,他想,梁平看见绷带,一切都会明白的。

“我笙一郎对优希已经断念,是我杀了奈绪子,梁平!来抓我吧!”

笙一郎没有关掉屋里的电灯,离开了奈绪子的家。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上,离奈绪子越来越远了。他没有通知梁平,即使梁平不来,奈绪子的尸体迟早也会被人发现的。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梁平看见奈绪子的尸体以后会逃跑。梁平的行动其实也不难理解,对于奈绪子的死,他一定感到非常自责。

不过,现在的笙一郎顾不上考虑梁平的事,他为自己的死做准备,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工作的事,麻理子的事,给被害人家属送钱的事,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除了麻理子转院的事以外,今天之内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了。相信优希会把麻理子送到养老院去的。

突然,笙一郎想起了昨天优希的态度和说过的话。

笙一郎本来打算把自己杀人的罪行都告诉优希,被她蔑视,被她唾弃,那么自己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去死了。可是,优希没有蔑视他,也没有唾弃他,而是抱着同样的感受理解了他。优希握着笙一郎的手说:“一起走吧。”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优希有一点儿偏向自己,哪怕这种偏向里包含着同情和怜悯,也是值得高兴的。想到这里,笙一郎感到非常痛苦。

“我没有资格啊!接受她的爱情的资格,17年以前就失去了。而且,我觉得我的死是跟奈绪子的无言的约定。我离开了优希,奈绪子离开了梁平,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情死……但是,用什么办法死呢?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真后悔没有在奈绪子身边找一根绳子吊死,或者用菜刀把自己刺死。那样的话,就用不着像现在这样犹豫不决了。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单独执行死的计划了。就算我认为奈绪子在等着我,也是我的一厢情愿,她真正等待的人是梁平。”

想到这里,笙一郎在黑暗的地狱之门外边惊惧不前了。笙一郎点燃一支烟,刚吸了一口就引起了剧烈的咳嗽,胸膛里的异物膨胀起来。

一块黑紫黑紫的东西被笙一郎吐在雪白的便笺上,像一朵褪色的人造纸花。他用手指摸了摸那块黑紫的东西,然后举起被染黑了的手指,愣愣地看了半天。

笙一郎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和黑社会有联系的朋友的电话:“今天之内能帮我弄一件护身用的家伙吗?”

打完电话,笙一郎把烟掐了。夜里的冷风带着雨水刮进房间里来,使笙一郎想起了灵峰顶上那令人怀念的浓雾的气味。

5

由于攀着铁索登顶,优希、长颈鹿和刺猬受到带队老师的严厉批评。下山时,雄作、长颈鹿的叔叔以及男护士们把三个人夹在中间,不准他们自由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