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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夫人。”她赞不绝口地说,一边还把身子向后仰着欣赏我,“这身衣服就是给英国女王穿也配。”

“左肩下边怎么样?”我担心地问,“那根扣带会不会露出来?”

“很好,夫人,一点也看不到。”

“怎么样,看上去怎么样?”不等她回答,我便扭身转体地照起了镜子,又是蹙额又是微笑,心理状态已有所不同,不再为自己的外表牵肠挂肚。那个平庸乏味的自我终于隐去了形迹。“把假发套递给我,”我兴冲冲地说,“小心别弄坏了,上面的发卷不能压平,戴上去不能把脸遮住。”克拉丽斯站在我肩后,我从镜子里看见了她的圆脸,看见她两眼异彩闪烁、嘴巴微张。我把耳朵根后面的头发梳整齐,用颤抖的手接过柔软、发亮的鬈发套,低声笑着,望着克拉丽斯。

“喂,克拉丽斯,”我说,“德温特先生见了会怎么说呢?”

我用鬈发套遮住我那鼠毛色的头发,尽量想掩饰住得意的心情以及自豪的微笑。这时有人走来把房门擂得山响。

“谁呀?”我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不能进来。”

“别害怕,是我,亲爱的。”比阿特丽斯说,“你打扮得怎么样啦?我想看看。”

“不行,不行,”我说,“你不能进来,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克拉丽斯抓了满把的发夹站在我身旁慌作一团,而我正一个个接过发夹整理那在匣子里被弄皱的鬈发套。

“我准备好了就下去。”我喊道,“你们都先下楼去,别等我。告诉迈克西姆,他不能到这里来。”

“迈克西姆已经下去了,”她说,“他来找过我们,说他敲你卧室的门,里面没人应声。时间别拖得太长,亲爱的,我们的兴趣都让你给逗起来啦。你真的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我气昏了头,不耐烦地大声嚷嚷道,“你走吧,先下楼去。”

她为什么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跑来添麻烦,搞得我手忙脚乱、晕头转向?我用一个发夹乱戳一气,把它固定在一绺鬈发上。比阿特丽斯那边已没了动静,想必她已顺着甬道走了。不知她穿着东方衣袍是否满意,不知贾尔斯把脸化得是否顺心遂意。这一切是多么荒唐可笑。为什么要这么瞎折磨,孩子一样幼稚?

镜子里冲我张望的那副面孔已经让我认不出来了:一双大大的眼睛,樱桃小嘴,冰肌玉肤,鬈发如云似雾套在头上。我照着镜子,觉得那里面的人根本不是我,于是不由绽出了微笑,那是一种新奇、悠然的微笑。

“瞧,克拉丽斯!”我说,“瞧,克拉丽斯!”我用双手提起裙子对她行了个屈膝礼,荷花边轻扫着地面。她激动得咯咯笑起来,有点难为情,可是却高兴得绯红了脸。我照着镜子轻移莲步,孤芳自赏。

“把门打开,”我说,“我要下楼了。你快跑去看看他们是否都在。”她领命而去,嘴里仍咯咯笑着。我把裙子从地上提起,跟在后边跑到了走廊里。

她回头望望我,招招手低声说:“德温特先生、少校和莱西夫人他们下楼去了。克劳利先生刚到。他们都站在大厅里。”

我从大楼梯口的拱门处偷偷朝楼下的大厅张望。

不错,他们全在那儿。贾尔斯身穿阿拉伯白衣,哈哈大笑着向大家炫耀腰间的佩刀;比阿特丽斯裹着一件样式奇特的绿色长袍,脖颈上挂着珠子;可怜的弗兰克穿的则是条纹衫和海员靴,显得拘泥不安,有点傻乎乎的;唯有迈克西姆跟平时一样,穿着晚礼服。

“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迈克西姆说,“都在卧室中闷了老半天啦。几点啦,弗兰克?吃晚饭的客人马上就到,会让我们措手不及的。”

乐师们换过装,已到了画廊里。其中一个在为大提琴调音。他轻轻拉了一个音符,然后按着琴弦。灯光照射在卡罗琳・德温特的肖像画上,我身上的这套衣服是按临摹的肖像草图如法炮制的。这灯笼袖、腰带、蝴蝶结,以及我拿在手中的宽檐软帽,全都跟画上一模一样,我的鬈发就是她的鬈发,似画中人一般披散在脸的两旁。我觉得自己从未这般激动、快活和自豪过。我冲拿大提琴的那人招招手,然后将手指按在唇上让他别作声。他笑笑,弯腰鞠了个躬,穿过画廊向我所站立的拱门走来。

“你去让鼓手宣布我的出场,”我悄声说,“叫他擂鼓或什么的,然后高声通报卡罗琳・德温特小姐驾到。我想让楼下的人吃一惊。”他点点头表示心领神会。我的心突突乱跳,像有个小鹿在冲撞,脸颊火辣辣发烫。多么有意思的玩笑!多么疯狂、荒谬、幼稚的玩笑啊!我对着仍躲在走廊里的克拉丽斯微微一笑,两手提起裙子。咚咚的鼓声在大厅里回荡,把我这个一直在等待起影响的人,一时间反而吓得魂飞魄散。我看见楼下大厅里的人仰脸投来了惊讶、困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