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灵壁之围(第10/12页)

“未时三刻出关迎战夏侯雍,佯败而退,引兵入灵壁西南丛岭。”萧少卿离案至谢粲身前,递出军令,低声嘱咐道,“切记不可恋战!退一步山河得保,若再任性,无人可救孟津。”

“是!绝不负元帅之命。”谢粲接过军令,扬氅而起,大步出帐。

萧少卿看着他远去,心中暗自叹息一声,转过身道:“顾将军,你领步卒两千,自关外两侧的山林进军,逼近蜀军,但不可靠近,为七郎断后。”

“末将领命。”顾峤疾步离帐。

“其余诸将领三千铁骑,入夜之后,待对岸祖偃军乱之际,随我奔袭孟津!”

“得令!”

(六)

此时近暮,雨丝滑过绿叶枝头,淅沥声渐渐止消。阴霾云色压伏苍穹,自江面吹入谷中的山风愈见锐利阴冷,雾气浓浓飞散山野,百步内仅大致可见山棱之轮廓。

夏侯雍领着两万骑兵驻于雨天下一整日,不敢冒进,又不见援兵,士气逐渐消沉。等至未时,孟津后方甚至连膳食也未曾送来,诸将士又冷又饿,疲惫不已,阵势再无初发时的恢弘。未时三刻后,又一哨兵自孟津前来,于夏侯雍面前禀道:“夏侯将军,淳于将军说三殿下即将渡江至孟津,今日雾大不利战事,请将军先行回营……等殿下来了,再图后事也不迟。”

此话无疑给两万大军一个安然退兵的台阶,先前随军诸将还惧于主将的威仪,一时不敢怨言,此刻却因淳于岧的传话而无不心动,纷纷上前劝说夏侯雍退兵。

眼见夏侯雍犹自踌躇难决,一将军上前跪谏道:“敌方主帅是豫章郡王萧少卿,其风姿之秀、智谋之深可说是东朝年轻俊杰中第一人。去年岷江大战,此人为殷桓帐下前锋,决堤引水淹没苍梧城,屠我十万兵众。不说他百变莫测的军法,便说他的名字,一旦阵前报上,足以让三军为之胆惊恐慌。”

“哼!”夏侯雍素来沉默寡言,但上战场,总以一张面具覆住整个面庞,除非中军行辕的诸将,常人不知其容貌美丑。

那将军闻声知意,心道刺激起这天纵少年的骄傲更难收场,遂赔笑道:“此番我军凭借将军之勇,出师即成,一举夺下孟津关。然今日大雾,石夔关又险峻无比,自古以来除非关中将士出城迎战,否则断无攻破的可能。不如且退师回营,待殿下来了商定好决策,将军到时为先锋,断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诸将齐齐点头,沉默中目色急切,皆望向夏侯雍。

山中阴风浮动,天色已是越来越暗。流金白玉的面具下一双眼眸顾盼似墨石灼光,看着前方仿佛沉懑停滞住的水雾,双目微微一阖,轻声出唇:“敌军已攻来了。”

“什么?”诸将吃惊,回顾前方,却不见丝毫动静。

正待松口气,却听山谷间慢慢飞荡起一缕悠长的清啸,乘风破云,经久不衰,宛若是雾气中夹杂的绵针,冷冷刺上诸人的面庞。马蹄声纵腾而来,以驰骋苍原的豪迈气势,自雾间缓缓绽放英姿。一骑,十骑,百骑,千骑……看不清是多少兵众,大地惊震,群岭战栗,似山河将倾的岿然阵势。

诸将忙转身上马,令旗挥舞,命全军凝神戒备,又打量着敌方为首的一名黑甲紫袍的将军,疑道:“不是颜谟,也不是顾峤,那是谁?”

“正是今日石夔关城楼上射杀元承将军的小将,”先前去诱敌的士兵认出是谢粲,禀道,“东朝将士呼称他为右卫将军。”

“右卫将军……”夏侯雍睁开双眸,目色湛芒,慢慢微笑,“原来他便是东阳侯谢粲。”

“将军,是否退兵?”前来请命的哨兵颤声道。

“退什么兵!”夏侯雍冷喝,长枪惊风,铿然刺出,横穿哨兵胸膛,“大敌在即,决不可自乱阵脚!若再有擅言班师者,杀无赦!”

“是!”

谢粲率骑于相距蜀兵三里处不再前进,夏侯雍却似难耐激越心绪,白甲银枪,引兵而上。眼见蜀军呼啸着席卷压至,谢粲微举手臂,雾间诸人不见示意,传令兵大叫道:“备箭引弓!”

两千骑兵于山口两列交错排开,静静张弓满弦,待蜀兵距离百步左右,传令兵看得谢粲示意,忙道:“放箭!”

锐啸飞越半空,飞箭如雨,灭顶而至,“扑扑”闷声刺入血肉之身,战马中箭翻滚,骑士中箭落马,瞬间去众数百。横陈战场的尸首稍阻了蜀军的进攻,东朝将士趁此间隙再换一轮箭雨,蜀兵纷纷举盾遮身,铁蹄踏过前方尸骨,继续在艰难中跋涉向前。眼见战场的硝烟刚刚升起,东朝将士却引兵倏退半里,藏入高坡树丛,居高临下,再次射出密如飞蝗的利箭。谢粲骑马巡梭林间,不住高声喝令。不过一刻的时间,蜀军倒在坡下的尸首已是上千有余。纵有一些蜀兵逃开了密罩头顶的箭镞,闯入林中,弩弓才刚张开,已被埋伏于两翼的顾峤士卒斩杀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