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情人节(第8/10页)

“优秀?一点也不,他刚好相反,老是成为别人的笑柄。”

“是吗?”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反正别人说什么,他都是‘YES’。”

希薇亚握着方向盘,朝我瞥了一眼。

“……所以,他常常失败。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说NO,还是继续说YES……”

“祥子,你真的喜欢他吗?”

“……嗯,我非常、非常喜欢他,有时候太喜欢了,喜欢到连我自己都生气。不过,都已经分手很久了,现在也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会分手。毕竟那时候才十几岁而已,也不是什么需要做决定的年龄。”

“你们大概交往了多久?”

“一年多……现在想起来,分手的理由肯定很无聊。”

“像我们这种在富裕国家长大的年轻男女,分手的理由除了荒唐、无聊以外,找不出第二个……”

听了希薇亚的玩笑话,我无奈地笑了笑。希薇亚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竟慌张地急踩刹车:“你、你怎么了?”

我自己也没有察觉。辉映在后视镜里的满天星斗什么时候因泪水而模糊不清了?我并不想哭,但泪水就是如此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

我对希薇亚说了一声“抱歉”,慌忙转身下车。辽阔的荒野只有隆隆作响的引擎声,以及往黑夜尽头坠落的星空。

去年十一月,世之介在代代木车站发生的意外事故中死亡。他为了救一位因贫血而跌落站台的女性,和一位韩国留学生奋不顾身跳下去,当两人合力抬起失去知觉的女性时……

或许是一种感应吧。自从大二那年暑假,因为至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鸡毛蒜皮小事和世之介吵架、分手以后,我们就不曾联络过了。这一次回日本,无来由地忽然很想听听世之介的声音。当然不知道他现在的住处,不过还保留了他老家的电话。

世之介的母亲娓娓道出整起意外的始末,这件事当时还是轰动全日本的大头条。一直到挂上电话,世之介的母亲都没有哭,反而笑着说:“我都已经哭累了。”电话的那一头隐约传来大海的声音。大海,依旧漫无边际。

几天后,我收到了世之介母亲寄来的包裹。包裹里面有一个很旧、很大的信封,信封上是世之介的字,写着“非与谢野祥子本人,严禁拆阅”。世之介的母亲在电话中表示,大信封是她在整理世之介房间时发现的,也许世之介自己都忘了这个东西。

拆开了这个老旧泛黄的信封,从里头掉出几张照片。

有一张照片是一位年轻男性和一位老太太站在婴儿室,隔着玻璃窗看着一整排睡得香甜的婴儿;还有一张应该是在成田机场拍的吧,照片上有一个小男孩远远地看着一对忘情接吻的白人情侣,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另一张照片的拍摄地点应该也是成田机场,因为画面上是一位年轻人把机票交给一位长者。还有一张,为什么连狗屁股都要拍呢?接下来的一张是拿着铁盘子的老婆婆的背影,看不出来是在哪里的公园拍的。再往下是一张樱花的照片,只拍了一根从树干长出来的枝条,枝条上面只开了一朵樱花。最后一张一看就知道地点是在新宿站东口广场的派出所,照片里是一位打哈欠的年轻警官。

照片上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明白世之介为什么要留这些照片给我。我把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世之介走的时候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摄影记者了。我凝视着这些照片,不禁胸口一紧,世之介是何等出色的摄影家,因为他的镜头里从来没有绝望,而是不断地呈现全日本,不,应该说是全世界的希望。

·

“祥子——!”

把自己裹得很臃肿的祥子站在驹泽公园的入口。而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一面大声呼喊,一面跑过来的人,当然是世之介。人行道两旁尽是装潢摩登、充满现代感的咖啡厅,以及打扮时尚,牵着毛发梳得整齐发亮的圣伯纳犬散步的情侣。世之介破坏气氛似的大呼小叫,引来情侣们回头向他行注目礼。“你迟到了!”又是一声吼叫,这次情侣们把目光转向同样大呼小叫的祥子。

世之介全然不把这些时尚、优雅的情侣之流放在眼里,只顾着冲到祥子的身边。春寒料峭,祥子冷得直打哆嗦,不过,她为什么不是左摇右摆,而是上下颤动呢?

“电车里面太温暖了,不小心就睡着了……对不起。”

提议到这个寒风中的公园来约会的人是祥子。世之介一开始当然持反对意见,因为“户外太冷了”。祥子拆掉石膏那一天,他拉着半推半就的她去旅馆。自从两人有了亲密接触后,世之介就说什么都想只待在房间里,于是祥子只能使出苦肉计,到户外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