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情人节(第5/10页)

“她不喜欢学校吗?”

“不是这个问题……认真说起来,祥子你也有责任。”

“我?”

“就是你啊!你在联合国那么活跃,上次我收到的联合国难民署杂志,上面还有你的照片。”

“啊,你是说那篇报道啊,那是我去视察新营地时拍的。那张照片怒发冲冠,很像面目狰狞的女魔鬼吧?”

“是吗?我觉得很有活力、很有生气啊。小爱从看到照片的那一天起,就把你当成偶像,现在还跟我说要去瑞士念住宿制高中。”

“这样很好,不是吗?”

“事情说说都很简单,但她都无法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像这样的孩子……”

看到睦美愁眉不展的表情,我不由得微笑说:“何必想这么多呢?既然本人想做,就让她去试试嘛。至于你担心的问题,你看我,当初比小爱还糟糕,更是什么都不会,不是吗?”

睦美闻言,凝视了我老半天,最后总算露出了笑容,似乎接受了我的说法。

睦美只有小爱这个女儿,我十分清楚小爱从小就被睦美捧在手掌心般照顾,包括择校在内,睦美拼了命也要给她最好、最珍贵的。这样的妈妈当然很了不起,不过,我自从进入社会工作以后,愈来愈深切地体认到真正捧在手掌心上的栽培,并不是给孩子“珍贵的东西”,而是要让孩子学会在失去“珍贵的东西”时,如何承担、如何渡过难关。大人必须教给孩子这样的韧性和坚强,不是吗?

“你还会在日本待一阵子吧?”

听到睦美询问归期,我点头说道:“嗯,下个星期还在。”

“那可以找个时间跟小爱聊聊吗?”睦美脸上仍然挂着愁容。

“当然可以啊,我也很久没看到小爱了。”我答道。似乎松了一口气的睦美去叉端上桌的一块鹿肉。

我们聊到九点多才离开餐厅。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先送住在代代木的睦美回去,再回自己家。车子经过新宿御苑时,往新宿方向看,可以看到一栋奇形怪状的大楼。

“那栋长得像茧的大楼是什么?”我向睦美问道。“最近才盖起来的,好像是学校。”睦美不确定地回道。“那一带是哪里?”我从车窗望出去问道,睦美随即说出一个令人怀念的医院名字,并且表示大厦就在医院附近。

出租车一会儿就到了六本木,司机按照睦美的指示开进窄巷,停在一栋石造的华厦前面。

“再联络,我随时都有空。”

我向走下出租车的睦美挥手再见。

出租车钻出小巷,再度回到干道。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蚕茧一般的摩天大楼不停地后退。大楼附近就是当年滑雪受伤,接受骨折治疗的医院。

我回过头来坐正身子,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事隔二十年,但此刻世之介在那家医院候诊室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却历历在目,言犹在耳,仿佛我不久前才拆掉石膏一般。世之介用少有的认真表情告诉我:“……今天晚上我想跟你在一起。”世之介的声音像刚刚听到一般新鲜复苏。一开始我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所以不加思索地回答:“好啊,那就来我家吧。”没想到世之介听到这个天真的答案脸色煞白。想起他那慌慌张张的表情,至今仍会哑然失笑。

接下来,事情如何发展呢?世之介以罕见的顽固,毫不退让地带着拄拐杖的我,到医院附近一家有钟点房的城市宾馆。当世之介说要去旅馆时,我还以为去的是京王大饭店或凯悦大饭店之类的豪华饭店。

“世、世之介先生……我已经做好了要去旅馆的心理准备,可是,我并没有心理准备要来这种地方,应该是要到那里吧……”

我站在只有十层楼高的小宾馆前面一边说,一边指着身后的京王大饭店。

“什、什么!京王大饭店?!”世之介瞪大了眼睛,表情无比夸张。

“不一定要京王,凯悦也可以……”

看到我一脸不安,世之介赶紧接口道:“你、你没说错,一提到这附近的饭店,当然会想到京王、凯悦啦。”

“我并没有非去那里不可的意思,只是在下定决心和你去旅馆的时候,我脑海里想到的就是京王饭店……”

“祥子你没有错,怪我,我对那些大饭店只有打工的印象。”

感受到别人的视线,我顿时自回忆中醒来,从后视镜望见司机满脸狐疑的表情,才发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傻笑出声。

“司机先生,麻烦你过环八以后,第二个红绿灯右转。”

为了缓解尴尬,我一脸正经地说道。司机重复了一遍“第二个红绿灯右转”,随即将视线移向前面。我稍微挪了一下身子,好让自己离开后视镜的视野。车内还依稀留着睦美身上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