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哥,我还愿了,我还愿了(第17/20页)

白长山就在这时跨进门来。房间里灯很暗,白长山出现在门口时,方子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肩上扛着一大堆东西。方子衿连忙在盆里洗了洗手,站起身,伸手扶着他肩上的大袋子,帮他放下来。那袋子鼓鼓囊囊的,可真沉。方子衿闻到他身上那股浓浓而且发酸的汗臭味,竟然有点心旌摇曳。再看他的衣服,还是刚才离去的那一套,根本就没有换。

方子衿问:“你没有回家?”

白长山说:“我弄了些煤和米来。我来生炉子,烧水给你们洗。”

方子衿说:“我们已经洗过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白长山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洗过了?用凉水?我们这里的凉水不能洗的,水管埋得太深,温度很低。”

方子衿说:“难怪这么凉。”她拿出包子,递给他说,“先凑合一下吧。”

两人坐下来吃包子,彼此相望着,谁也不说话。方梦白偎在白长山的怀里,淘气地说,叔叔,你身上好臭哟。方子衿制止道,梦白,别乱说。方梦白说,我说的是真话嘛。方子衿说,虽然没有热水,我还是接点凉水,你先擦一下吧。不待白长山回答,方梦白跳起来说,我去接水,提着桶去了隔壁的公用厨房。白长山说,梦白你放下,叔叔自己去厨房洗就行了。

白长山和方子衿仍然在啃那些冷包子。他看了一眼方子衿,说,对不起,这满身的臭味,一定熏坏你了。方子衿想到了余珊瑶说农场的男女好久不洗澡的事,温柔地一低头,羞赧地说,不会,谁没有过出门在外的时候?过了片刻,又说,我能理解的,你们打仗的时候,一定比这个还长时间。白长山说,你不提起,我倒不注意这件事了。那时候,一心只顾着打仗,哪里想到这些?几个月不洗澡是常有的事,一个部队,没一个人身上没有虱子的。方子衿一惊,说,那怎么办?不是痒死了?白长山说,仗打完了,遇到好天气,大家伙就坐下来,脱下棉衣,翻开褶缝捉虱子。那情形,想起来就好笑,满坡都是人,干部战士,没一个例外,全都光着膀子埋头苦干。方子衿吃了一惊,说,女兵也有吗?她们怎么办?白长山说,我们是汽车部队,没有女兵。不过,听说有女兵的部队,是给女兵分一块山坡,由她们派人站岗。

包子吃完了,白长山去厨房冲澡,方子衿又坐到木盆前洗衣服。她原想让白长山将衣服脱下来自己一起洗了,转而一想,他就这一身衣服呢,洗了就没穿的了。白长山洗完澡回到屋里,搬条凳子坐在方子衿面前。方子衿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和他说话。方梦白再一次坐到了他的腿上,缠着要他讲打仗故事。在火车上,白长山给她讲过不少打仗的故事,她听起了瘾,只要有机会就缠他。白长山于是给她讲解放海南岛,说自己开着汽车追着敌人跑。方梦白说,那些敌人怕你吗?白长山说,是啊,他们怕得要死。方梦白又问,他们手里没枪吗?白长山说有枪。她再问,有枪他们为什么还怕?白长山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有些人只要手中有枪,便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可也有人,即使抓住了枪杆子,一样还是怕。是啊,他们为什么会怕?他说不出来。回答不出,只好不答,继续往下讲。好在她被故事情节吸引,早将刚才的问题忘了。

故事没有讲完,她已经睡去。方子衿要把她抱到床上去,白长山说,让她睡沉一点,不然她会醒过来。方子衿不再坚持,坐下来继续洗衣服。白长山说,现在到家了,你怎么还不把帽子取下来?她没法回答这一问题,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问他,你怎么不回家看看?难道不想你的孩子?白长山说,我和他们天天见面。言下之意,方子衿心里清楚,他们相恋相许了十几年,才有这么一次见面的机会。

方子衿洗完衣服,晾好,夜已经很深。两人面临同一个问题,那就是白长山的去留。白长山想留下来,这一点方子衿清楚。可方子衿毕竟是妇人,深知这是不道德的,是在犯罪。社会对于这类男女关系视为洪水猛兽,事情一旦传出,她将身败名裂。而自己苦恋他十多年,能够和他共有一夕之欢,已经不再是挥之不去的少年情怀,而是埋藏已久的夙愿。她想还愿,却又摆脱不了脑中的顾忌。内心深处的斗争,如火如荼。白长山想主动提出,却没有勇气捅破这一层薄纸,几次想问她,我能不能留下来?话到嘴边,整个人先已经软了,竟然没有力气将这简单的一句话吐出。

沉默的时间愈久,气氛愈尴尬。方子衿无话找话,问他:“你家离这里远吗?”

白长山见沉默终于被打破,如释重负,说:“从这里到我家,要转一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