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万寿(第17/19页)

他知道自己此举十分幼稚,马蹄打滑的那一瞬间,他也确实走神了,但摔下去的时候,并没有挣扎,也没有闪避,只想痛快摔一跤也好,仿佛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令心上那种痛楚稍缓而已。

他把自己摔得这么狠,她都不来看他,她可真狠心啊。

裴源却仍在狐疑,说:“崔小姐怕不是不知道殿下病了吧,我让人去给她传书。”

怎么会不知道呢,崔家不知道在京里有多少明哨暗探,朝野上下都知道秦王病了。

他伸手抓住了裴源的衣袖:“别去!”

没想到裴源却误会了,脱口说:“真的是她不愿意嫁你?”裴源匆匆低头,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不由得急怒交加:“她怎么能如此?”

“不是。”李嶷稍微平静了一些,说道:“不怪她,是我不想娶她了。”

“扯谎。”裴源要跳起脚来,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你一副谁要敢拦着你娶她,你就要跟人拼命的架式,就算陛下下旨,只怕你都要抗旨,你怎么会不想娶她了?!”

“她是崔倚的女儿。”李嶷烧得浑身生疼,还要跟裴源说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但仍旧耐着性子:“所以我不想娶她了。”

“胡说!”裴源都失态了:“十七郎,你不用骗我,也不用骗自己,你怎么可能不想娶她,你一直都喜欢她,从刚认识她没多久的时候就喜欢,藏都藏不住,我当时就心想坏了,这女人只怕是你命里的劫数。”

他确实是在骗自己,但在这样的时候,他觉得骗自己是不得已,但还是得先骗一骗,尤其是烧得这般耳鸣眼花的时候,尤其是心里那层淡淡的怨恨与绝望浮起来的时候,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是一个赤手空拳的孩童,母亲早亡,他又为父亲不喜,天地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是的,其实只要她狠心抛下他,天地再大,其实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的。他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七零八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碎成齑粉,比死都还要难受。他也不想跟裴源争吵了,他用低沉无力的声音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是我不想娶她了,就是如此而已。”

裴源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就像是忽然不认得他了,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说道:“好好养伤,十七郎,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不能病成这样子。”

李嶷其实觉得这时候病一场是正好的,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虚弱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六神无主,但他心里也清楚,再重的伤也会渐渐好起来,自己病得再久,她是真的不会来看自己了。

裴源因此每日都来府中探望,李嶷大病了这么一场,到了千秋节前,还没有痊愈,但他终于叫人取了烧酒来,亲自将刀用火燎了,将伤处的腐肉烂肉都剜了去,再用烧酒洗刷伤处,虽然痛得锥心刺骨,但伤处终于渐渐不再红肿,慢慢也好了起来。

在皇帝千秋节前一夜,又出了一件大事,信王府忽然走水,信王略受了点轻伤,信王妃却不幸殒命,信王因此哭得不行,只口口声声结发夫妻,如摧心肝。当夜信王本歇在别处,闻说王妃殿中走火,信王连外裳都没顾得上穿,只着里衣,便去指挥众人救火,后来眼见火势太猛,抢救不及,信王就要冲进殿中去救妻,左右一时没拉住,差点让他冲进火场,后来殿宇烧塌架了,屋瓦掉下来砸中信王,他虽头破血流,还直呼王妃的小字,定要去相救,被左右奴仆生生架了出来,不然,只怕连信王都要在这天灾中送命。

皇帝早晨听说了此事,火势是已经救下去了,但半个信王府已经烧成了黑灰,又闻说信王妃殒了,他是老年人,未免有些不吉之感,但这天是千秋节,信王妃又是晚辈,不应冲撞,于是皇帝还是打迭起精神来,一面派人去慰问信王,一面又按礼制登含元殿接受百官的朝贺。本来这一天的下午及晚上,皆安排有宴乐,但皇帝没了玩乐的心思,就在赐宴群臣后,匆匆返回了西内。

李嶷犹未痊愈,还在府中养病,听说信王妃殒了,也不由吃了一惊。待得晌午赐宴结束之后,裴源也出宫到秦王府来,李嶷不由对他道:“信王府这事,有点古怪。”

裴源深以为然,说道:“京中常有走水之事,但王妃的院子,极是华丽轩畅,一时半会儿也烧不透,怎么一烧就塌了,令王妃殒命,这也太凑巧了些。”

李嶷想了想,说道“你不要惊动别人,就用我的令牌,去调动人手,好好查一查这件事。”他忧心忡忡,另有疑虑,因为李玄泽归来之后,概因为名分未定,并没有居住宫中。倒是韩畅因为护卫太孙有功,被擢为渤海县侯,并赐了一处宅院,这处宅院距离宫门不远,韩畅仍旧奉李玄泽住在这宅中,以方便照拂。这宅院既然距离宫中不远,自然离信王府也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