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花朝(第14/22页)

崔璃紧随其后,定胜军各部亦被收拢,齐齐退回长州。

崔璃脸上都是污糟的痕迹,那是被火炬熏的,但他心情更沉重,因为这一场突袭,功败垂成。一是定胜军折损人马,却未能打击到镇西军,二来么,自然是崔琳,他竟然还留有一队精锐,安然返回城中,幸好自己不曾轻举妄动。

寇渚拉了拉他的衣角,将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他手里,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那东西,顿时吃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这是哪里来的?”他大声质问,丝毫不顾忌周围还有无数兵卒。

寇渚一副杀鸡抹脖子的样子,崔璃定了定神,才将那东西赶紧塞进袖子里。待一到城中僻静之处,他再也忍不住,拉过寇渚,十分严肃地问:“那是从哪里来的?”

寇渚道:“公子,你得沉住气,这是我从阵上捡的。”

崔璃惊疑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喃喃地道:“这是白日见鬼了……不,不可能……”

寇渚知道他是在说什么不可能,他也不敢置信,要不是正巧瞧见,拿起来看了一眼,当时他就像掉进了冰窟里,不,比冰窟更可怕,那是揭硕人的箭镞,揭硕人用的箭支,与中原完全不同,他们箭法甚好,但中原的箭,他们不会射,也射不好。

定胜军与镇西军混战,但是战场上却有揭硕人的箭,而揭硕,明明被拦在营州之北,如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数千里之外的南境。这是不可能的。

寇渚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梦游一般,他说道:“公子,你觉不觉得,这次公子回来之后,他身子似乎康健了许多,这时节,他都没有犯过旧疾。”

他这句话没头没脑,还说了两个公子,但是崔璃听懂了,崔琳从前身子一直孱弱,是因为幼时中过揭硕人的毒,后来极力调养,也总是在秋冬之时,常犯嗽疾。但是自从崔琳落水,众人以为他身死,最后他却奇迹般回来后,虽然身体仍旧羸弱,却是不曾再犯过这旧疾。

寇渚说道:“都说节度使是被秦王害了,良医也说他是中毒了,秦王真要害节度使,为什么不一刀将他杀了,偏给他下毒?”

崔璃不由得又是一怔,这倒是他没有想过的,人人皆知朝廷想夺回长州,也正因此故,秦王才率镇西军至此,但他为何孤身潜入府中,给崔倚下毒,这确实有点古怪。

“说起来,当初节度使与镇西军一同去克复西长京,节度使还说秦王善战,是个难得的帅才,彼时末将还跟公子您说起,节度使难得夸人,既然夸秦王,那是真的觉得他有本事。”

崔璃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一片混乱,战场上竟然有揭硕人的箭,那么一定是有揭硕的奸细混了进来,难道秦王竟然勾结揭硕,不不,这天下都是他们李家的,秦王勾结揭硕能有什么好处?那……难道是……

他头痛得更厉害了,耳朵里也嗡嗡响,实在是不愿意信,不敢信,也……不想信。

寇渚见他脸色变幻莫测,一咬牙,对他说道:“公子,这是个机会。哪怕没有,咱们也得把它做实了,何况如今有。”

崔璃却有些犹豫,说道:“我想不通,阿琳……”他又犹豫了片刻,才说:“我们崔家的人,断不会与揭硕有任何勾连。”

确实,揭硕是崔家的死敌,崔家世镇朔北,跟揭硕有血海深仇,任何一个崔家的人,都不可能与揭硕有勾连。一代一代,崔家有无数血亲子弟,死在与揭硕的交战中,旁的不说,崔璃的父亲崔偌,就是被揭硕人设伏而死的。

寇渚道:“谁能信呢,但咱们得万般留意,如果是公子身边的人,被揭硕掺了沙子,那……那节度使或许就是被奸细所害。就算公子不知情,但揭硕的箭竟然能出现在战场上,那说不定已经在暗处蛰伏已久,说不定还想暗算更多。”

崔璃点了点头,还没有说话,忽然有一骑匆匆而来,远远就大喊:“璃公子,公子召你议事。”

崔璃与寇渚对望一眼,匆忙之间,寇渚也只能以目光示意,崔璃点一点头,按了按腰间的短刀,掉转马头,随着来人,匆匆而去。

他是崔倚的子侄,素来出入后堂不禁,所以在都护府前下了马,也就径直被引入崔琳所居的宅院。崔琳已经卸下盔甲,半夜的厮杀令他脸色苍白而疲倦,他明显是梳洗过了,头发还未干,所以没有完全束起来,穿着一领素色的圆领袍子,仍旧是十分文弱的样子,坐在案前,若有所思。崔璃上前叉手行礼,他略欠一欠身,说道:“兄长辛苦了。”

崔璃十分谨慎地道:“杀敌为应为之事,有何辛苦可言。”

柳承锋却笑了笑,淡淡地说:“今晚兄长冲上燎火坡,难道不觉得事情有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