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下第一茶”居然无人问津 (第19/23页)

胡老太爷向李钦身后瞟了一眼,站起身来笑道:“陈主事,什么风把你从洞庭君山吹来了?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洞庭商帮会馆的陈总执事。”

站在李钦身后的那人五短身材却劲气内敛,穿着一件黑色皮袍,一翻眼间目光锐利如豹,古平原一打眼几乎以为是张广发,再看时发觉此人身上的霸气远非张广发可比。

这人站前一步,拱手为礼:“各位,在下的名字只怕少有人知,不过绰号传得却广,我便是陈七台。”

陈七台!洞庭商帮的陈七台—古平原老早以前就听过这个人,据说洞庭君山上康熙亲口易名“吓煞人香”为“碧螺春”的那株茶树就在陈家茶园里,此树也被尊为碧螺春祖树。可以说整个洞庭商帮就是靠这棵树起家,凭着这个,陈家历代当家的都被选为洞庭商帮会馆总执事,一晃儿已经六代了。

到了陈七台这一代,他不满足于只做茶叶生意,亲自带着商帮人马出门做生意,不到十年间行商涉及木、棉、盐、酒等业,硬生生从别的商帮口中挖食吃。徽商离着洞庭最近,冷不防损失了不少生意,可是也不能不佩服陈七台坚忍能干,要不然能传出来这么一句“钻天洞庭遍地徽”?一个“钻”字可见陈七台的拼劲儿。

这陈七台是出名了的不吃亏,他的外号就是打这儿来的。当年他去上海办货时买办初起,从洋人那里学来了各种新式辞令,用的是洋碟洋碗,上海滩最时髦的就是这群人。他们哪里瞧得起这个脖子硬的乡下土佬,存心想让他出个丑,于是晚上请他在妓院吃花酒。吃花酒的规矩是可以一夜之间轮流做东,酒尽菜残再换一家称之为“翻台”,当晚上一连翻了六台,陈七台之外的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陈七台自己又叫了一台,唤人把这些买办抬到另一处妓院的房间里,他独坐一席自斟自饮,当着一群醉客的面儿,与鸨儿妓女谈笑风生。

第二天此事传遍上海滩,想看人出丑结果自己出了大丑,本该出丑却出了名,“陈七台”的名号就此传开了,大家都知道这个人脾气倔惹不起,他做的生意再没人敢打主意去插上一脚。

“陈老弟,你怎么和京商的人一起来了。难不成洞庭商帮与京商做了联号?”胡老太爷知道陈七台只是行事霸道,但是从来不欺负弱小,对他的评价并不坏。没想到今天他突然造访天寿园,看样子面色不善,更主要的他居然和京商的少东家一起来,难道说……

“门口遇上就一起进来了,人家京商做的是朝廷的买卖,咱们哪儿敢高攀。”陈七台斜睨了一眼李钦。

李钦笑笑没言语,胡老太爷却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京商联合了洞庭商帮,那才真叫惹不起。

“陈老弟,来了天寿园就是我的客人,我这把老骨头陪不起你翻七台,不过一定要喝顿痛快酒,来来,请入席。”胡老太爷热情招呼道。

陈七台没搭言,而是边走边打量,一直来到古平原面前,还在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着他。

“那个什么兰雪茶是你家的?你就是古平原?”

“是,不知陈主事有何见教?”古平原不卑不亢答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告诉你一句话。”陈七台盯着古平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夺了碧螺春的天下第一,这笔账你得还!”

胡老太爷心里一沉,陈七台这个人素来心胸狭窄,极为护短,副总执事高奎从万茶大会空手而归,他咽不下这口气,想必这次是来找这个场子。他连忙过来打圆场:“陈老弟,你主掌洞庭商帮偌大的事务,怎么和个后生小子怄气,来来,咱们好久不见了,该好好叙叙。”

“胡老太爷,您说我不该怄气?”陈七台冷冷道,“洞庭的碧螺春是康熙爷亲封,地地道道的天下第一名茶,这次万茶大会我是志在必得,却被他一个无名之辈给搅了,我能咽下这口气吗?”陈七台说的是实话,他这一辈子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暴亏,一百万两银子送到王爷府,连个头十名都没换回来,竟然眼睁睁名落孙山。消息一出,碧螺春的行市立时就降,这影响可不是一丁半点,陈七台让账房估了估账,光这个茶期,损失少说也有七八十万两银子。

胡老太爷猜到了他是为此而来,沉吟着开了口:“这个嘛,王侯将相本无种……”

陈七台打断他的话,大声道:“那也得有德者居之。我打听过了,这小子是什么玩意儿,一个流犯而已,刚打大狱里放出来没多久,一身腌臜味还没散尽,就结交太监安德海,靠这肮脏手段得了天下第一,把碧螺春压了下去,这分明是在羞辱我洞庭商帮。我倒是问问眼前的各位老板,你们徽商中出了这样的人,你们觉得面上有光吗,这太监味的流犯茶成了徽州茶中的拔份子头名,你们觉得心服口服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