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开镰帮(第9/14页)

有一天午夜,东南西北四个哨望亭,几乎同时看到了一个奇特的天文景象。夜空中有一颗最大最亮的星星突然一闪,然后拖着一条巨大的尾巴,迅疾地朝地面坠落。夜空被划出一道银亮的白弧,最终那颗星石陨落在村子的正中央了,并发出一种巨大的轰鸣,把大地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这种事情以前谁也没有见过,把守在那里的民兵吓得无可名状,手指一抖,扣响了扳机。四支鸟枪砰、砰、砰、砰,接二连三叫了起来。枪声响过之后,我们村陷入一阵巨大的混乱之中。

三炮他们的魂魄就是被这种巨响拽出了屋子的,眼前的景象的确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魂飞魄散。队部前的场院已不复存在,而是变成了一片十分可怕的汪洋局面:黑蓝色的水面像煮开了似地,正汹涌翻滚着朝周围涌泻,如同里面藏有什么怪兽在不停作祟,而且,怪物随时会张牙舞爪地冒出来,把谁一口吞下去。一时之间,混乱和惊恐使得村子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连一向见血都不眨眼的三炮,也弄得惊慌失措,无所适从了。

不过很快,三炮就适应了眼前这种奇异的景观,面对门前一面从天而降的大湖,尽管这湖水会不时地咕咕咚咚冒出一些奇怪的气泡,尽管湖水的气味也是异常难闻,但三炮却把这一切看作是,老天爷对他明镜如水的治村政策的褒奖。

可事实上,这个奇异的现象随着广播里传来的一则惊人的消息,就不攻自破了——报道说一个企图篡权的野心家,因为自己的阴谋败露,想坐上飞机逃到外国去。于是,大伙估计,可能是飞机飞得太高了也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天上的星星,结果星星掉下来了,那架飞机也摔得粉碎。幸好,飞机一头栽到了外国的一个叫什么儿汗的鬼地方,要不然,我们羊角村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受多大损失呢!

才过了没两天,我们村子里几乎所有母鸡都开始下一种软乎乎的东西,那些橘黄色的软蛋,全都像是在鸡的肚子里就被剥去了壳儿,外面仅有一层非常薄的膜罩着,用指甲轻轻一捅,就破了,发红的粘稠物流淌出来。这种奇怪的软蛋,从鸡屁股滚出来的时候,往往都夹带着哩哩啦啦的丝丝血迹,而且,通常是一下就是一大串,大大小小十几枚,止不住似的。一般,第一枚跟平常的鸡蛋差不多大小,随后就变小了,越来越小,最小的比刚刚挂在藤蔓上的葡萄珠大不了多少。大伙儿顿时慌作一团,一开始只简单地认为,是那晚的巨大声响把鸡们吓坏了,所以才产下这种软乎乎的东西。大伙只是给它们添加一些更好的饲料,并用朴素的话语进行心理安抚,希望它们能变得坚强起来,很快能振作精神,下出坚硬的好蛋来。

可是,情况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就在三天以后,鸡们普遍停止产蛋了,食欲却突然下降,都喜欢没完没了地找水喝,好像吃了很咸的东西需要解渴。它们看上去没有一点精神头,一个个蔫头缩脑;羽毛凌乱,毫无光泽;鸡冠子也由原先的水红色变成绛紫色了,就像中了什么有毒的暗器似的;还往出屙一种黄绿色带血丝的粘稠的屎,奇臭无比。这些鸡整天不停地张着脏乎乎的嘴巴喘气,时不时发出嘶哑的咳嗽声,咯唠咯唠地叫着,非常刺耳难听。大伙心疼地把病鸡抓在手里,像抚摸自己的崽娃一样,果然是火团似的烫手,才知道它们正发高烧呢,鸡眼球赤红,嘴角挂着精亮的黏液,胸脯上的毛早被它们自己啄去一大片,露出粗糙的皮肤和充血的毛孔。大伙刚把鸡放在地上,想给灌点水喝,给吃点人都舍不得吃的无比珍贵的阿斯匹林,可它们的腿爪就已经麻痹了,根本站立不稳,扑扑倒地抽搐起来,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断了气。

鸡的大面积死亡,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它们一个个肯定是被吓破了胆。到了第二天清晨,我们村里果然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鸡叫。那些死鸡白花花地躺在门前的渠沟里,远远看去如同一条白色的孝带,惨兮兮地缠绕着整个村庄。

但随之而来的烂蹄疫,又把大伙从失去鸡的短暂悲伤中,一股脑卷进更深重的灾祸里。因为要想方设法搜捕虎大,并争分夺秒最大限度地节约时间,三炮就给骨干分子们配备了马匹。村里马并不多,主要是骡子,这些大牲口力气十足,跑起来也欢实。那天,有人骑着骡子跑得好端端的,突然跨下的牲口毫无原由地扑通一下跌倒了,骑在骡子上的主人被扔出两丈来远,摔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等到三炮让大伙赶到他那里集合,向他汇报搜捕情况的时候,问题一下子显现出来,三炮派出去的人几乎都是一个样子:他们如同遭遇了一模一样的陷阱暗算或突然袭击,一个个不是擦破了额头鼻梁,跌断了门牙,就是瘸腿跛脚哼哼唧唧,非常狼狈,而且,他们几乎异口同声诉说出了完全相同的马失前蹄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