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的故事(第8/18页)

“哪个徐总?”我以为她说的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就是你的老朋友嘛!”

我印象里,只是为了谋职,曾经带着丁丁去见过徐总,当时,她并没有陪同,因为她认为我是多此一举。既然丁丁不好辜负我的一番好意,她也就没有拨我的面子。她说按她的纲领,把丁丁安插到她要让他去的那个重要部门,是个早晚能成的事情,只要打通关节就行,按她的逻辑,这世界上没有用金钱买不来的一切。怎么她对徐总产生兴趣?这就透着蹊跷,一,彼此不认识,二,她瞧不上那样技术部门,不是决策中枢,我不禁发楞,摸不清她走的一步什么棋。杨菲尔玛是个人精,她看出我的诧异眼神,连忙解释:“前几天在一次飞往香港的飞机上碰见的,而且紧挨着座位--”

“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女人,好了得。尽管我是个瘪脚的作家,我也能想象在那个几千米的高空,这个不漂亮但有股磁场吸力的女人,怎样用她冁然一笑,把身边的在普林斯顿留过学的老总,弄得五迷三道。她如果想要把谁摆平的话,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应该承认,这个杨菲尔玛是女中之杰,杰就杰在她不是面孔或者身体,而是靠她的头脑和技巧,来赢得对方的绝对信任,若是她想让你为她做些什么的时候,不致使你觉得她欠你什么,而是你很乐意地为她效劳,是一种朋友之间无须讨价还价的义务,这实在是了不起的本领。

“他其实我是应该认识的,徐总说他和我也有过一面之缘。”

我不禁问她:“你到底认识多少个部长一级的朋友?”

“你应该反过来说,还有多少重要的人物,不认识杨菲尔玛?”

“小姐,真有你的。”

“生活,其实很像一面筛子,能留存下来的,都是体积超过网眼,也就我们所谓的庞然大物了。但这样的人,在社会中是少数,大部份个头小的,都存在着被筛落的危险,但是,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聪明,你能干,你或是吞掉小的变成大的,或是和个儿大的联结在一起,就永远筛不下去。”

她说:有些女人,光漂亮,没头脑,有些女人,有头脑,可不漂亮,她很坦率,我属于后者。可我懂得该用什么最佳手段,来应付哪怕是最难对付的对手。你知道我经常出入旅游饭店,我经常见到那些卖笑的摩登女郎,我总是想对她们说,傻女孩啊,你如果很容易地就脱掉你身上最后一件衣服,然后呢,就再没有什么可卖出好价钱的东西了。只有靠头脑的女人,那天地才永远宽广。

我可以肯定,绝不是喝过洋墨水的徐总一定要找到丁丁,而是这位女中之杰让他生发出找到丁丁的愿望。她没有这个把人玩得团团转的本事,也没法是那个只有一百多个会员的乡村俱乐部里,说出话来,别人不敢小视的人物了。就凭这张只能算不丑的脸,拥有俱乐部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请在美国也见过世面的徐总,到那里体验一下贵族和富豪的生活,我的这位朋友会拒绝吗?于是,她的什么要求,也就自然不会被拒绝了。

她说,徐总的意思,想让丁丁负责他们公司的信息中心。虽然她用不屑的口气说给我听,那仅不过是一个处级单位。但是,老爷子啊,在官场的运作中,阶梯是要一步一步爬上去。没有处级这个台阶,她就无法使丁丁在下一步,按她的计划,过渡到某个非常重要的部门,获得局级的差使。当然,要做,也不是绝对不行,那肯定要费点口舌,不如这样水到渠成的好。

若是从达尔文“物竞天择”的进化论角度看,生活有点类似胜者为王,败者出局的拳击运动。那么,杨菲尔玛就称得上是拳王一流的重炮手,没有她打不倒的对手,没有她达不到的目标,我从心里替那位忘年交着急,这个死丁啊,你可以不在乎她的具体安排,却不能不珍惜这样一个关心你的女人呀?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实在不像话了!

我认为,从现实主义角度考虑,丁丁似乎不应该拒绝这样的安排。

“在飞机上,我发现你的老朋友,是个一点就透的明白人!而且答应,可以批准在他的部门,试点一下美国很流行的弹性工作制。”

那天徐总对我谈起丁丁的不辞而别,口气绝不是赞美的,很强调他们是相当于政府一个部的大公司,言下之意,倘非看我的面子,很可能要按公务员条例来处置的。但现在,不仅宽容,还要重用,徐总的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使我想起杨菲尔玛曾经发出过阿基米德式的狂言,要是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把地球翘起来。

我与这个杨菲尔玛的父母,有过一面之交,因为我原来也在铁路上工作过,是朋友的朋友,多少知道这一对奉公守法的路局员工。两口子退休的时候,各捧回来一块荣誉奖状,杨菲尔玛告诉我,她父母所以获此殊荣,就因为查了考勤表,这两位一辈子,未迟到,未早退,也未请过假,冲这一点敬业精神,就可了解是怎样地谨小慎微,克尽厥职的人了。于是,当我知道她是他们的女儿,我一直怀疑,杨菲尔玛究竟是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一点不像,半点也不像,她父母生怕树叶子打破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她却想把地球当陀螺来转。在她眼里,我们所有这些人,都是棋盘上由她驱使的棋子而已。